徐運墨頓時沒了胃口,手上用力,生生將碗里的拌面攔腰夾斷。
“這不是我之前的那些出差,”他焦躁起來,語氣也重了兩分,“那個項目課程很緊,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,一旦開始,就需要我花十二分的力氣在上面,我沒法天天陪著你。美國多遠?我不可能像現(xiàn)在這樣,你一個電話打給我,說需要我,我就立刻趕過來——夏天梁你到底有沒有概念?我沒那么聰明,也沒那么厲害,我沒把握可以把這些復雜的情況全部處理好?!?/p>
意識到情緒的不穩(wěn)定,徐運墨沒說下去,深呼吸好幾次。
“至少要半年,”再開口,他的聲音悶得厲害,“我們會錯過很多,甚至明年春節(jié)都不一定能夠一起過,這種分開會很致命,還是你覺得這樣也無所謂?”
99-1號與99-2號,即便只有幾步的距離,對他們而言,走來也絕不容易。上海之于芝加哥,時差十幾小時,飛行上萬公里,相隔如此遙遠,無疑是一場更為嚴峻的挑戰(zhàn)。
同行以來,每次遇到分岔口,度過起來都無比辛苦,更別提這種暫時的分開。徐運墨擔憂的是他們無法在下個路口重聚。
夏天梁如何不理解。他起身繞過桌子,走到徐運墨面前,一雙手伸進對方頭發(fā),緩緩梳理著。
“怎么會無所謂?”
他輕聲說:“我知道這個決定對你、對我來說,都很難,肯定也會發(fā)生很多矛盾,因為不在身邊,我們會互相緊張、難過,甚至懷疑對方?!?/p>
那你干嘛還要……徐運墨正想問,卻被夏天梁先一步捧住臉。
對方一字一句道:“但我不會怕,我是因為有信心才這么對你說的。”
那雙眼睛沒有躲閃,夏天梁表情極其認真,“就像你不愿意我太累,會來店里幫我做事,我也想好好地支持你。你的工作就是需要四處跑,四周看,而我做餐飲是守著一家店,不能動的。徐運墨,我是真的很喜歡你,可是就因為太喜歡,所以有的時候,我會偷偷埋怨,埋怨我們實在太不像了,埋怨無論如何,我們兩個的步調好像都不太一致?!?/p>
這什么話,徐運墨抓住夏天梁手臂,力道極緊。夏天梁沒喊疼,手指小心地摸到徐運墨的那枚耳橋。幾個月過去,經(jīng)歷漫長的休養(yǎng)期,這道傷口日趨穩(wěn)定,也許它會在芝加哥的某個夜晚再度復發(fā),沒人可以保證。
“可這次不一樣,我想得很清楚。你知道嗎,你很厲害的,比你以為的要厲害很多很多。你總是在旁邊觀察,能夠看到很多人忽略的東西。小邢、tt的項目,倪阿婆臨終的愿望,還有我,我真正想要什么,你都能看得見。徐運墨,這種才能,只有你擁有?!?/p>
他暫停,又道:“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,因為習慣就把你留在我身邊,讓你放棄想要的東西為我犧牲。這樣做,以后我們都不會開心的?!?/p>
這番話讓徐運墨眼圈有些發(fā)紅,他閉上眼,沒有再響。
深思熟慮的決定,講出來的分量總是沉重。夏天梁俯身親吻徐運墨的眼瞼,過去他常常害怕,尤其面對徐運墨時,寧愿先去消化對方不好的地方,承受對方情緒上的陰霾,卻不敢輕易交付自己的那一份。
他的占有欲與嫉妒心,實際比常人要強烈得多。感情中的夏天梁很容易變成黑洞,他成千上萬次地擔心過,徐運墨會被這樣真實的自己吞沒。
但現(xiàn)在,他愿意相信,徐運墨與他之間必然有著一些牢不可破的關聯(lián),如橙色的漂浮繩,只要系得足夠緊,就不會被輕易沖散。那是他們共同學會游泳的證明。
他感受著嘴唇上那雙眼睛的游移,沒有停下,輾轉來到徐運墨眉間,輕輕吻。
“想去嗎?”
徐運墨長久地沉默,直到夏天梁吻散那個眉宇中間打出的結。他終于點了點頭。
“那就去。”
“……你真的舍得?”
“不舍得,”夏天梁說得很誠實,“所以我知道你也是一樣的,這時候大家就該互相體諒。再講了,你又不是去讀一輩子,半年多,我們眨兩下眼就過去了?!?/p>
哪有這么簡單,徐運墨對他的樂觀一點也不買賬,攬住夏天梁的腰沒放開,“我去那邊之后,你打算干什么?”
夏天梁勾住他頭發(fā)玩了一會,“師父今天和我講,叫我關店之后去崇明陪他。他說我在外面待了那么久,都不管他,太不像話了,正好這段時間空下來,可以回去盡盡孝道?!?/p>
那是吳曉萍的體恤,兩年來,日夜不停的夏天梁確實需要一些休息。徐運墨聽完,短促地哼一聲,“然后呢?天天怎么說?”
啊,講到這個,夏天梁感慨,“我要重新做一下規(guī)劃。最近發(fā)生了太多事情,讓我發(fā)覺,天天存在的意義或許比我的初衷要重要許多。原本我開這家店,是想自己有一個家。很幸運,因為你,因為辛愛路,我擁有了。但同樣的,在不知不覺中,這個家不再完全屬于我。好多人進來、留下,又離開,即使只是??恳粫?,對他們來說,天天也是不可替代的。”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