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體育館大廳時,他路過了一群老太太,一直嚷嚷著好可憐啊好可憐啊。山田太太從老太太群里探了個頭,向他打招呼。
“早上好,西醬?!?/p>
程羽西用氣聲向山田太太道了早安。他昨天把嗓子喊啞了,一出聲就像鴨子叫喚。
山田太太用英語跟他說這一帶的老居民區(qū)倒了好幾座舊房,隔著她家一個街區(qū)有一戶人家,男主人正好帶著妻子和三個孩子回來過孟蘭盆節(jié)。地震發(fā)生時男主人出了門,他的妻子和孩子們?nèi)粔涸诹朔孔拥紫?。男主人趕回來,站在廢墟前還能聽到三歲小女兒的聲音。事發(fā)時她正在二樓睡覺,房子倒塌后離出口最近。
可是居民區(qū)的道路太窄,大型的機器調(diào)度不進來。用小型機器刨了一個晚上,最后還是沒有來得及。
在盛夏的夜里,小女孩喊著:“爸爸,我好冷……”
山田太太說完,長嘆了一口氣,坐回了老太太們中間。大家悲傷地叨叨著好可憐啊。
呂知行從另一邊走了過來,遞給程羽西一個飯團。這是早上剛發(fā)的早餐。程羽西拿著飯團乖乖找了個位置坐下,一聲不吭地吃掉了。他抬手揉了揉眼睛,跟呂知行抱怨飯團中間的酸梅太酸了。
居民在警報期間呆在避難所并不會被強制的行動。天亮了之后,除了家里的房子實在損壞得過于嚴(yán)重的人留下之外,其他人陸陸續(xù)續(xù)地回家查看情況去了。避難所的人少了一大半。
呂知行和程羽西也出了門,他們打算回去碰碰運氣,看看能不能找到庫洛。
他們沿著街,在不同損壞程度的矮房中游走,道路上鋪了一層瓦礫和碎片,他們走在里面,像是穿梭在一片灰敗珊瑚礁中的熱帶魚。
走過一條小巷時程羽西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男人站在一座倒塌的房子前面,一動不動。他朝男人看了一眼便走了過去。
便利店和超市都向受災(zāi)的居民免費開放了,連路邊的自動販賣機也可以免費使用。
他們慢悠悠地走,在路邊被震歪的自動販賣機里拿了兩瓶茶水,拐過轉(zhuǎn)角,他們在山田夫婦的家里找到了等在瓦礫廢墟之中的庫洛。
庫洛渾身灰撲撲的,黑色的皮毛上沾滿了草籽。聽到動靜它的耳朵動了一下,立刻抬起了腦袋??辞鍋砣酥?,它站了起來,搖著尾巴踏著小碎步靠了過來。
呂知行立刻蹲下身子,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塵,上上下下仔細(xì)檢查了一遍它有沒有受傷,然后絲毫不嫌棄地將它抱了起來,摸摸頭,學(xué)著山田太太的語氣,用日語反復(fù)呢喃說:“太好了太好了?!?/p>
程羽西摘掉庫洛腦袋上的草籽,抱了抱小小的狗頭。
抱著庫洛原路返回的時候,程羽西又看到了那個男人。
他還站在那里,姿勢與表情都跟之前絲毫不差。周邊的時間似乎都凝固了,而他被世界拋棄在了這里。
程羽西突然意識到,他知道這個男人,他還知道這個男人正在經(jīng)歷著什么。
他在小巷口停住了腳,猶豫了一會兒轉(zhuǎn)身走了過去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