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知行終于抬起了臉,他把臉吃得鼓囊囊的,嘴不急不緩地咀嚼,眼睛看向程羽西。他看到程羽西的眸子藏在了反光的眼鏡后面,嘴角繃緊了。
終于在堂哥把價碼開到了“一個億”時,程羽西開口了。
他眉毛和嘴角都向下塌了一點,露出不太高興表情,但語氣依舊平靜溫和。他說:“不會分的。給多少錢都不分?!?/p>
呂知行偷偷摸摸地在底下用膝蓋碰了碰程羽西,低聲說:“你傻啊。一個億哎,你先答應(yīng)下來,之后我們把錢一拿,一塊卷鋪蓋私奔?!?/p>
他剛說完,就看到了程羽西憤怒的目光燒了過來,好像帶著起火時噼里啪啦的脆響。呂知行立刻縮了縮身子,老老實實地閉了嘴。
他確實是生氣了。
程羽西收回視線,拿起筷子夾起面。他想了想,又很輕地補了一句:“死也不分?!?/p>
堂哥的目光溫溫地在程羽西的側(cè)臉掃了一圈,在抬眼時與呂知行四目相對。呂知行沖他露出了笑,他的嘴唇被湯汁沁得油光光的,一排小白牙立著。
堂哥輕輕地用鼻子哼了一聲,說:“你這個幸運的混蛋。”
吃完飯,堂哥送他們回了酒店,對他們說,明天他可以請個假,帶他們?nèi)ゴ蠓值挠刹荚簻厝℃?zhèn)泡溫泉。
堂哥走后,呂知行才跟程羽西說起堂哥的事情。
堂哥在大學的時候,曾有一個很相愛的戀人。
“他跟家里出柜的時候,我二大爺掀桌摔門,我二大娘哭鬧上吊。雞飛狗跳地鬧了好一陣,老倆口求著我爸出面用錢去解決。”
“那個人真的收錢了?”程羽西微微睜大了眼睛。
“我爸那種老奸巨猾的人,怎么可能真的用錢去砸小情侶。當時他們馬上要大學畢業(yè)了,正好是個人生十字路口。對方好像是保研本校了,我哥吧,拿了幾個國外名校的offer。”呂知行垂著頭,用手指努力壓平白色床單上的一小折褶皺,有些漫不經(jīng)心地說著。
程羽西立刻就明白了。呂知行的父親是用了前途做了要挾。
“那人還是象征性地收了點錢的,我哥當時一個心灰意冷就頭也不回地去了國外。后來那人吧,出了意外。打籃球的時候,學校那垃圾籃球架不穩(wěn),砸了下來,他為了救人被砸在下面,當場就不行了。他去世很久之后,我哥才知道這個事。他回國仔細查了一下當年的事情,發(fā)現(xiàn)當初他拿走的那筆錢是十二萬兩千五?!?/p>
程羽西歪了歪腦袋,問:“怎么還有零有整的?”
“是十二月二十五。他們在一起的日子?!?/p>
呂知行說完后,程羽西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,然后他搓了搓胳膊,一聲不吭。
“好了,故事講完了。我去洗澡。”呂知行雙手撐了撐床墊站了起來,向著洗浴間走去。
“我不會放手的哦。”程羽西的聲音在他背后突兀地響了起來。呂知行站住了腳,回過身去看他。
程羽西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,背后是一盞臺燈,毛茸茸的黃色燈光裹在他的身上,將他碎發(fā)的發(fā)尖染上了一層金色。他像是靜坐在一副油畫里,面容平靜而又堅定。
“我不會放手的。呂知行?!背逃鹞鞫ǘǖ赝?,又重復(fù)了一遍。
呂知行有一瞬的失神。在他的感知中,這一瞬被拉得無比漫長。他的靈魂像懸浮在茫茫無垠的昏黃宇宙中,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