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修燁兩耳不聞窗外事,一心只讀圣賢書,全憑賀娘子操持家務(wù),靠一手精妙的繡活維持著全家生計。
這么多年,賀娘子的繡活愈發(fā)精湛,三個月前她攢夠了錢,置辦了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宅子,剛剛請木匠打完柜子和床榻,為了省錢又親自動手刷了清漆,還沒來得及歡歡喜喜地搬過去,母子便離心了。
兒子搬去了新宅子,不愿意見她一個失了貞潔的母親,于是賀娘子便依舊住在破舊的宅子里,整日以淚洗面,茍且偷生。
賀娘子也覺得自己該死,卻也有那么一點不甘。
過了這么些年的苦日子,她從十四歲熬到了二十七歲,從小姑娘熬成了老姑娘,將這四面漏風(fēng)的土屋修修補補,她補好了窗子,織好了鋪在炕上的破草席,又跟隔壁的王嬸學(xué)會了制作土磚,三伏天頂著毒太陽親自給顧修燁壘了一間小書房。
顧修燁屢試不第,她也毫無怨言,依舊晨起為他洗手做羹湯,晚上做繡活給他買筆墨。
如今新宅子也買了,兒子也拉扯大了,顧修燁也中了狀元,,眼看好日子就要來了,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呢。
她實在不甘心去死啊。
終于有一天,顧修燁回來了。
他長身玉立,身姿挺拔,俊秀的眉眼帶著高中后的風(fēng)發(fā)意氣,再不是那個十四歲的病弱少年了。
賀娘子總記得他十四歲的時候,顧修燁穿著灰撲撲的全是補丁的衣裳,蜷縮在土炕的破草席上,衣袖里露出手腕的枯瘦無肉,只剩一層薄薄的皮。
那雙發(fā)黃的眼白里有一對漆黑的眼珠,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,看著很可憐,她嫁進來后經(jīng)常坐在炕沿上,一口一口的給他喂飯。
賀娘子正坐在桌邊繡著鴛鴦手帕,桌子旁邊已經(jīng)堆了厚厚的一沓繡品,往常都是很快賣出去的,可是如今她失了貞潔,好似這些繡工精湛的帕子也臟污了似的,人人都嫌棄的很。
舊宅子里只有她一個人,公公婆婆都陪著兒子搬去了新宅子,白天和夜里都變得死寂,她在枕頭底下放了一把鋒利的剪刀,如果還有誰夜半潛入進來想欺辱她,她就要了他的命。
她用剪刀剪斷了絲線,就在這一片死寂中,伴著吱嘎一聲,顧修燁推門走進來。
燭火照亮了他的臉,賀娘子這才發(fā)覺自己有多么想他。
她呆呆坐著,過了一會兒后又手忙腳亂站起來,怯生生地站在桌旁喚他:“夫君?!?/p>
她的夫君穿著一身錦袍,錦衣回鄉(xiāng)后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卻是:“淑嫻,我們合離吧?!?/p>
賀娘子與他合離了。
家里的銀錢還有那處新宅子都歸了她。
鄉(xiāng)里人人夸他有情有義,賀娘子也沒有怨他,顧修燁高中狀元以后是要做大官的,不能有一個失了清白的夫人,兒子以后也要走仕途,也不能有一個這樣的母親。
天意弄人,這也是最好的結(jié)局了。
和離后的一個月,多年不走動的父母兄弟突然找上門來,說是兄長要娶妻,讓賀娘子把那處新宅子讓出來。
賀娘子自然是不肯的,于是方才還和顏悅色的父母兄弟突然變得兇神惡煞起來。
過了幾日,賀娘子的父母兄弟突然召集鄉(xiāng)里的村民,說不想要這么一個失貞的女兒,要把她浸豬籠以正家風(fēng)。
兄長和弟弟親自綁了她,于是賀娘子被吊在豬籠里,放到江里淹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