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人聽雪神色懨懨,表情冷淡,并不說話。
金月皇后打開食盒,將里面的飯菜拿出來擺在桌上,蟹肉小餃,菌子瘦肉粥,荷包里脊,五香仔鴿,琵琶大蝦,還有一碗杏仁酪。
金月皇后拿起那碗杏仁酪放在聞人聽雪手邊,“扶疏幼時喜甜,我常做杏仁酪給他吃,他最喜歡吃灑在上面的那一層桂花?!?/p>
“我何德何能,居然能讓皇后為我親自下廚?!?/p>
“聞人姑娘何必與我見外,我的劍法都是你師尊教我的,若真的論資排輩,聞人姑娘還得叫我一聲師姐呢?!?/p>
聞人聽雪低頭看著那碗杏仁酪,金色的掛花在杏仁酪上鋪了淺淺一層,腹中饑餓,她拿著勺子舀了一口吃進嘴里,細膩絲滑,杏仁的香味十分濃郁。
“如何,我的手藝還不錯吧?”
聞人聽雪放下勺子,看著笑眼彎彎的金月皇后,“你把我關(guān)在這里,月山頃不會懷疑么?”
“真是不巧,他的冰魄神功出了不小的岔子,需要閉關(guān)很久呢,”金月皇后笑得溫溫柔柔,“況且,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,你是師清恒的徒兒,他巴不得你死呢,偌大的皇宮,只有我會像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護著你?!?/p>
“像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護著我?”聞人聽雪覺得這話甚是荒謬,“月扶疏才是你的孩子,人為刀俎,我為魚肉,你沒有必要為了打成某種目的而對我說這些漂亮話。”
“哦,你是這么以為的?”金月皇后給她夾了一只琵琶蝦,“月扶疏的確是我的孩子,但是當(dāng)我知道他是我和月山頃的孩子之后,我就不那么愛他了,我曾經(jīng)以為他是我和你師尊的兒子,所以為了他,我愿意付出一切,包括去做一些令我惡心的事?!?/p>
聞人聽雪的臉色又變了變。
金月皇后笑了一聲:“很驚訝么,人人都說你師尊冰心月性,皎如日月,誰能想到他和我這樣人人喊打的妖女有過前緣,那是我為數(shù)不多的快樂日子,一生的歡喜都在那段日子里了?!?/p>
她瞇起眼睛笑了起來:“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,再提起,就好似打開了一扇落滿灰塵的門,全是霉變后的苦味?!?/p>
“你……”聞人聽雪看著她,幾乎說不出話來,“你為何和我說這些?”
“不和你說這些,我又能和誰說呢,同外面那些人說,人家只會說我無病shenyin,說我為賦新詞強說愁,只是深宮婦人的寂寞愁思罷了,被那些文人騷客寫在紙上,誰知道后世會傳成什么樣?”
金月皇后嘆了一聲:“強者看不到弱者的苦,低位者不理解高位者的痛,只有聞人姑娘與眾不同,就像此刻,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同情,你在為我心痛,盡管只有那么一點點?!?/p>
聞人聽雪說道:“悲傷的過往固然令人同情,難道未來就不值得你期待么?”
“期待?”
“哈哈哈,”金月皇后滿臉譏諷地笑了起來,“我如何期待,我期待月山頃比我早死么,我期待你師尊再多活一段時間?”
“我沒有期待,我只有失望,我怎能不失望啊,我那么愛的兒子,他逐漸長大,容貌六分像我,剩下的四分全是月山頃的影子,一個被困在深宮里的女人,連這點含著僥幸的一絲念想也失去了,一切都是夢幻泡影,如果不是你師尊還在,我早就死了?!?/p>
“我當(dāng)時都快瘋了,只能拼命在月扶疏身上尋找你師尊的影子,他和你師尊一樣,喜歡吃杏仁酪,我每天都給做杏仁酪給他吃,”
聞人聽雪口吻平靜:“我?guī)熥饛膩聿怀孕尤世??!?/p>
“因為他只吃我做的,”金月皇后的聲音微微變高了,“就像我離開他之后,再也不敢拿起劍。”
聞人聽雪說道:“你不敢拿起劍么,我?guī)熥鹨呀?jīng)成了你手中的劍,想要長生的人到底是你,還是我?guī)熥??!?/p>
“不!”金月皇后抓住了聞人聽雪的手,“我們只是想好好活著,自從當(dāng)年分別后,我再也沒能見他一面,他們都在說,師清恒是個仙風(fēng)道骨精神矍鑠的老人家,聞人聽雪,你天賦奇絕,武學(xué)修為何其深厚,怎能不清楚九品天人一旦開始衰老就等同于一只腳踏入墳?zāi)?,你師尊把你視作他的親生女兒,你難道忍心看著你的師尊就這么老死么!”
聞人聽雪身軀一震,驚愕極了,幾乎瞠目結(jié)舌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。
“選擇道義,還是選擇視你為親女的師尊?”
“你師尊將一切都給了你,這世上再沒有比他對你更好的人了,”金月皇后說道,“都說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,你師尊不愿讓你為難,可是,聞人聽雪,你真的忍心么?”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