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板說完,見沒人應聲,大聲道:“人呢?桑大少你人呢?你可不能躲在一群女人身后,欠錢不還!”
他話音剛落,就見桑學文兩眼無光,腳步蹣跚地從屋里出來。
桑錢氏是個普通村婦,相貌并不出眾,反倒是桑元善長得極為英俊。
桑學文像桑元善,曾是個俊俏后生,現(xiàn)下卻毫無精氣神,又瘦得過分,就像是披了人皮的骷髏上,掛了件破長衫。
桑景云穿來的這兩天一直在閣樓上養(yǎng)病,還是頭一次見自己的這位父親,瞧見之后,心中五味雜陳。
這幾年的桑學文,讓人恨不得把他摁尿桶里溺死,但曾經(jīng)的桑學文,對妻子兒女和父母,卻是極好的。
他每日玩樂回來,都會給家里帶些零嘴。
海棠糕、百草梨膏糖、五香豆、沙利文餅干、荷蘭水……應有盡有。
但凡有廟會,他還一定會帶子女去逛,在桑景云還小的時候,他每次都讓桑景云坐他脖子上看雜耍。
那時的他,約莫是自幼耳濡目染學了桑元善寵孩子的勁兒,對幾個孩子,那是真的好。
年幼的桑景云坐他脖子上吃酒釀圓子,不小心把碗打翻在他頭頂,他一點不在意,哄好被嚇到的桑景云之后,就那么頂著一頭酒釀,繼續(xù)看人家耍猴。
可惜,再好的人,一旦沾了賭毒,就變了。
桑學文看著李老板,哆嗦著一張嘴,說不出話來。
李老板就又奚落起來:“桑大少怎么這么一副樣子?衣服都皺成這模樣了還穿?要不要我送你幾件舊衣?”
桑學文一臉麻木,還是桑錢氏上前說話:“李掌柜,學文欠你的一百元我已備好。”
李老板有些意外,看了看那破紅木桌上桑元善的遺照,又冷哼一聲:“桑老板死得好啊,聽說你們拿了奠儀,喪事都是簡辦的,可算是摳出了這一百元!”
桑學文聽到這話,終于忍不住,流著淚朝著李老板沖過去,想要撕打?qū)Ψ健?/p>
但不等他近身,李老板身后的小廝,便一左一右,將他架住。
李老板笑瞇瞇的,還在一邊大呼小叫:“你們小心點,可別傷了桑大少,要被他訛去藥錢的!”
“啊啊啊?。 鄙W文嘶啞地喊,眼淚鼻涕一道往外飆,瞧著慘不忍睹。
桑景云瞧見自己的小妹妹,已經(jīng)被母親緊緊抱住,兩人一道瑟瑟發(fā)抖,桑錢氏倒還穩(wěn)得住。
桑錢氏不去看涕淚橫流的兒子,轉(zhuǎn)身進屋,抱出個竹笆斗放在李老板面前:“這里是一百元?!?/p>
笆斗是此時常見的,用來放糧食雜物的容器。這個竹笆斗里面放了一百個銀元,擺到地上的時候,銀元之間相互敲擊,鏘鏘作響。
銀元重七錢三分,一百個銀元,重七十三兩,分量不輕。
李老板用腳踢了一下那竹笆斗,趾高氣昂:“桑老夫人,這錢我要查驗過,你搬個凳子給我坐吧?!?/p>
“姓李的……”桑學文想罵人,但被李老板的小廝用掛在脖子上的汗巾堵了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