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術后五年生存率可以提高到25,但手術的死亡率高達6%~24%。而且對于老年人,并發(fā)癥概率有50%。
別說什么50,24。哪怕就1,05,輪到自己頭上也是天大的風險。一向主張積極治療的陳熙南,這會兒卻不吱聲了。
曾經,他常對自己的病人說:概率沒有任何意義。數(shù)字落在個人頭上,只有0和100。
這話沒錯。有時候,余命表是庸醫(yī)的一種怠政。因為幾乎所有病人,都會默認自己超過平均值。但事實是,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處于哪個位置。
但同時,這句話也是殘酷的。因為它允許未知,仍舊以未知的形態(tài)存在。
如果他爸死于手術,他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。如果他爸死于不做手術,他亦無法原諒自己。
他不再是那個冷靜客觀的陳大夫。他變成了懦夫、膽小鬼、鋸嘴葫蘆。他曾鄙夷別人拿不出勇氣和未知抗爭,可如今他自己更甚。
反而是一向主張放棄的陳正祺,居然主動要求做手術。像個披甲上陣的老將軍,為家人沖上抗癌戰(zhàn)場,只為爭取那25的希望。
手術當晚,陳熙南親手為爸爸換上手術衣褲。攙著他的胳膊,走到手術室門外。那條幾十米的求生路,荊棘密布。
“家屬請在外面等候?!弊o士冷脆的聲音回蕩在走廊,拉門緩緩合上。陳正祺回頭揮手,笑得溫暖燦爛。
這是陳熙南第一次,以家屬的身份等在外面。他或許比大廳里任何一個家屬都痛苦,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名外科大夫。
他深知醫(yī)生也是普通人。會累、會錯、會慌。醫(yī)療活動充滿著不確定,手術過程常有意外發(fā)生。
在剛好的時間點,遇到負責的醫(yī)生。采取正確的治療,施以無誤的判斷。這不是通常情況,這是極少人才能擁有的運氣。
雖然他的專業(yè)是神經外科,但他也清楚那扇門后正發(fā)生著什么。
醫(yī)生會在他爸肚皮上劃幾個小口。放進去一個攝像頭,看看有沒有轉移瘤。如果他爸足夠幸運,醫(yī)生會在他右上腹直切一條大口,暴露出腹腔里的大部分器官。
因為腫瘤累及了一段結腸靜脈,必須對二者進行分離。在橫著切斷靜脈的那一刻,整個腸道變成了紫色。
緊急之中,醫(yī)生會植入一截塑料王的人工血管,來恢復小腸的血流循環(huán)。緊接著,手術刀會依次切除胰腺、膽囊、總膽管、小腸以及一部分胃。
切除右結腸,拉過膽囊頸。進行胰胃吻合,完成胃造口。接上肝管空腸端,在末端回腸造口…大自然的精密杰作,被一群人類笨拙地重新組合。他們修理著血肉之軀,就像是修理一套玩具。
幾乎所有人,小時候都寫過一篇命題作文:長大了想做什么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