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（第2頁）

但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。那晚段立軒的神情，他一輩子都忘不了。

穿著件藕荷色的衛(wèi)衣，衣襟上沾著一大片可樂漬。雙手插著兜，仰在沙發(fā)里抖腿。一張紅熱熱的小窄臉，火直燒到鬢角里去。眼皮腫得發(fā)亮，腮幫子一嘬一嘬。

陳熙南沉默地走到他身邊。從兜里拉出來他的雙腕，放手里攥著。跪在腿邊，把臉偎上他膝蓋。

段立軒沒理會，呆望著天花板。腳跟磕在地板上，篤蹬篤蹬。陳熙南的牙關(guān)被震著，咔噠咔噠。

屋里就點(diǎn)一盞落地?zé)簦林笥覂蓚€小燈泡。綺麗的房間如同一幅精美的插畫，燈泡是訂書針留下的一對洞。

“要實(shí)在不行，咱倆別處了?！倍瘟④幒鋈徽f道。

陳熙南猛攥緊他的手：“…你說什么？”

“我算是看出來了，你永遠(yuǎn)不會原諒我。我也合計(jì)不明白，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?！倍瘟④庨]上眼，聲音抖得不成樣，“你要求太高了，我夠不上。”

陳熙南抬起臉，用力地凝視過來。瞳仁被燈光映成明亮的金黃色，像鱷魚的眼。

段立軒躲開他的視線，把臉摁進(jìn)沙發(fā)上搭的毯子。腿抖得更加厲害，像是要藏起xiong口的震。

空氣里的蛇腥讓人發(fā)暈，不知哪一條拱開了瓦片窩。撞上缸壁，發(fā)出不重的一聲響。

他摸了摸段立軒的傷腳。又拄著沙發(fā)弓起身，摸摸他的額角。

“寶貝兒，你發(fā)燒了?！彼f。

段立軒一個激靈，順著沙發(fā)背直直地滑下去。反擰著身體，把臉擠進(jìn)夾角。

“我就看上過一個人兒，又不是，他媽搞破鞋了。你干啥這樣對我…你這是干啥呢…我不想處了…不想處了…”他抽噎著，拼命地抖腿。像條受驚的小蛇，也要鉆回自己的瓦片窩。

那天是陳熙南里汲取安全感，來日常確認(rèn)自己的地位——只有段立軒愛他，才會任他予取予求。

段立軒只知道自己愛陳樂樂。卻不懂沒有底線的愛，就是在賦予對方支配自己的權(quán)利。而在人與人之間，這種權(quán)利非常危險(xiǎn)。

如果遇人不淑，無異于一場浩劫。最后落得人財(cái)兩空不說，還會失去信任和愛人的能力。

就算是遇到良人，也未必皆大歡喜。因?yàn)橹錂?quán)一旦碰上愛情的陰暗面，會逐漸變質(zhì)為精神上的虐待。那是連陳熙南都未曾察覺到的，以愛為名的虐待。

一個不停要，索取無度。一個拼命給，掏空底線。本是一場甜蜜的愛情游戲，不想?yún)s以其中一方的崩潰落幕。

小賬上昨天的折痕還在，刀疤似的橫貫著。陳熙南撫著紙頁的傷口，心里也一牽一牽地疼痛——在崩潰以前，到底勉強(qiáng)了自己多少回？太好面子的人，磨一磨就松了口。也許一念之差，就強(qiáng)迫自己做了討厭的事。

他把小賬一同放進(jìn)木盒，又把木盒放入紙箱。定定看了一會兒，用膠帶封了口。伸直胳膊往里一推，箱子就隱入了層疊的衣袂。

他鎖上了小賬，重新置辦了一本大賬，掛在臥室門上。雖說依舊是讓段二爺蓋戳，但意義大不同以往。

比如陳大夫?qū)?，一起去法國吧。段二爺看到后，蓋了個哭臉印章，意思自己不去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