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是老狄熱心的囑咐:外周器官發(fā)現(xiàn),只能是推測。在腦組織中發(fā)現(xiàn),才是診斷的金標準。最好還是有病灶組織。
取得病灶組織,就意味著腦活檢。陳熙南太清楚,對于現(xiàn)在的?;顏碚f,腦活檢意味著什么——新一輪的苦痛與折磨,甚至是死在手術臺上。
曾經(jīng)怕保活傻了,拖累他倆??涩F(xiàn)在又覺得,要這孩子能活,傻一點也好啊。也許活在這世上,本不需要聰慧作資格。
甜絲絲的冰淇淋,涼沁沁的西瓜芯。文具盒里的乘法口訣,一踩一閃的小涼鞋。
這世上有那么多可愛的東西??扇艉⒆铀廊?,這一切都不復存在。
他抬起臉,瞇著眼直視太陽。
今天是個陰天。青白的太陽藏在云后,像個不太亮的小燈泡。過了幾秒,他又低頭看自己的手。視網(wǎng)膜上還印著余像,好似手心里也捧個小太陽。
余像一點點消失,最后手里空空蕩蕩。他重新抬起臉,哀凄地看著這個世界。
理性保底下限,但不會創(chuàng)造奇跡。感性偶爾滿貫,但更可能墜入深淵。在生與死的空隙里,該憑借什么作出決斷?
而當真相通往死亡。那付出代價的究根問底,是否還存在其意義?
作者有話說:
王泓醫(yī)生的原型,是北京協(xié)和檢驗科的一名主管技師,本名叫做王澎。
這位只有大專學歷的檢驗科醫(yī)生,外號微生物神探。認識各種狡猾的病菌,挽救了無數(shù)病人生命。她的故事寫在《天才捕手計劃》里,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哦。
可惜王澎醫(yī)生在2016年因病去世,年僅40歲。
每次寫醫(yī)院都很有感觸。我十五歲那年,我爸腎癌。輾轉(zhuǎn)治了半年,切掉一個腎。后來還是擴散了,死時也是40歲。
火化那天,我一個人去接的他,親手埋進墓箱。一個小帆布兜,骨灰白白的,聞著很香。
如今還記得那天的陽光。打在背上,很暖。打在衣服的水鉆上,很亮。
所以現(xiàn)在有時也會想,啥這那那這的,活著就挺好了。
葛蔓糾纏-52
陳熙南背著包晃出醫(yī)院,一輛黑本田正好停到門前。他拉開后門坐進去,無精打采地道謝:“給您添麻煩?!?/p>
“咋拉拉個臉,受氣了?”
“二哥?”陳熙南一抬頭,驚喜地叫起來。緊著從后座換副駕,撒嬌撒癡地笑,“誒,怎么今兒你接我啊?!?/p>
“早上起來嗓子刺撓,估摸是要來病兒。”段立軒在口罩下咳嗽著,喉嚨也有點沙,“不往?;罡皟簻惲?,咳,讓那幾個犢子輪班兒吧。”
近一個月,段立軒幾乎時刻都戴口罩。一開始,是嫌保活臭。到后面,是顧慮?;蠲庖吡Φ?。
而哪怕遮住大半張臉,他也是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。刀眉枯萎了,連眼皮都愁出了褶。
昨天陳熙南值夜班,半夜抽空去看了眼。見到段立軒正站在洗手池邊,擠著腮上的火癤子。在那塊滿是水垢的鏡子里,一張窄窄的面龐。嘴巴子瘦成一小掐,像冰淇淋吃剩的蛋筒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