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問,那總夢著是怎么事兒。
大仙說,日有所思夜有所夢。
段立軒說,不對。日有所思的是另一個,內(nèi)個反而夢不著。
大仙說,真正的有緣人不入夢,因為夢是了緣的。
從命理學來解釋,人和人都有緣在身。有緣相遇,且能相知相守的,叫有緣有份;有緣相遇,卻因業(yè)力無法相守的,叫有緣無份。無份了,但緣還在那,是要了的。
于是這人就會頻頻入夢,與你告別。你每夢著他一次,和他的緣便淺薄一分。等殆盡了,就夢不著了。到那時候,你也就徹底放下了。
段立軒看著高頂上的吊燈,心想昨兒還真就沒夢著。
他掏出手機,又看了幾眼黎英睿給的資料。清凈寬敞的住所,和藹可親的老太太。半小時能到的職場,專業(yè)的心理醫(yī)師。全安排得井井有條,讓人放心。
私心來講,段立軒不喜黎英睿的為人。說話假假咕咕,心眼子多得他犯密恐。但也不得不承認,人家就是比他有能力,也有更寬廣的羽翼。他也就在溪原算個腕兒,人家那是海外都好使。所以對余遠洲來說,他只是臺老爺車,黎英睿才是那個服務(wù)區(qū)。
結(jié)了。瞅著服務(wù)區(qū)了,掉頭吧。段立軒對自己說著。人送到地兒了,咱也回家。
壓抑著的,都沒必要再壓抑了。虧欠過的,或許還有別的還法。在一個恰當?shù)年P(guān)系里,留一份真惦記,足矣。倒也不必像童話里的妖精,動不動就以身相許。
他呸了煙頭,干脆利索地收拾起桌上的零碎。趿拉上樂福鞋,回頭看了最后一眼。
金碧輝煌的房間,像個打碎的琉璃杯。陽光在屋里亂竄,到處是璀璨的狼藉。紅木的雕花樓梯,一線流光地挑上去。
嘭的一聲,防盜門關(guān)上了。段立軒的心,也跟著敞亮了。
放下了。這回是徹底放下了。找個理由到此為止。找個理由重新開始。
他把檔案袋往胳膊下一夾,插著兜往前走。走得瀟灑決絕,再也沒回一次頭。
透亮澄藍的天,波光粼粼的湖。荷花蘸著水開,挨挨擠擠的大葉子,簌簌地搖曳。面前撲棱起一群小麻雀,回放似的接回枝上。
柳條隨風招搖,畫出一個個流暢的大弧。像陳樂樂的卷劉海兒。一個大弧,就是一個陳樂樂。
車子在陽光里穿行,亮一下,又亮一下。像陳樂樂反光的近視鏡片。一輛車子,就是一個陳樂樂。
夏日的風撲在身上。暖、軟、干爽。那是陳樂樂的嘴唇兒。
他像是剛考完試的孩子。卸下了沉重的桎梏,滿心揣著熱乎乎的快活。一路踢著石子兒,抑揚頓挫地哼唱騰格爾的《天堂》。
“藍藍的天空~清清的湖水~哎耶~我愛你~我滴家~哎耶~我的天堂…”唱著唱著,看到路邊有輛摩托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