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段立軒不但沒中招,還搶過了謝老鬼的酒瓶。
當時發(fā)生了什么,在場的沒人看清。就見謝老鬼渾身一哆嗦,捂著肚子重重倒地。在被送往醫(yī)院的路上,還罵著要殺小比崽子全家。
九個小時后,他死于腹部多器官崩裂損壞。
管制刀具加先動手,按理說死了也該。
但在當年的司法實踐中,仍然存在“唯結果論”現象。簡單來說,誰慘誰占理。傷輕的,得給傷重的賠錢?;钪模媒o死了的服刑。
段昌龍的一個老朋友出面幫打官司,段立軒倒沒用給謝老鬼蹲大牢。不過錢還是要賠的,象征性地判了50萬。
案子結了,謝老鬼也火化了。出殯后的回喪飯,段立軒拎個黑塑料兜來了。四四方方的50捆,跟燒紙錢似的。
隨了禮也沒走,擱門口那桌吃席。一人啃了一盆醬肘子,吃完還嘬了根煙。背著手往外晃蕩,打著飽嗝哼唱:“要你的命,吃你的席,吸溜你的大肘子燉粉皮~”
那天葬禮上坐了一百來號人。都是謝老鬼的親戚朋友,還有一些生前跟混的小弟。
但沒有一個人吭聲。就這么看著段立軒來,啼哩吐嚕吃一頓,又沒事兒人似的走了。
一挑六,贏了。殺完人,樂了。來吃席,撐了。
周圍看的人,麻了。
自那以后,段立軒一戰(zhàn)成名。才二十歲啊,就能這么狠。這小子忒毒,不比段昌龍好惹乎。
后來段立軒也陸續(xù)擺平過一些流氓。像是前陣子送進去的李老四,噶了人家籃子不算,還請李老四的親信出來吃飯。酒席上的敬酒詞,第一句就是:“讓我們恭喜老四啊。升大內總管了?!?/p>
這就是臟刀瞎子。不僅把你打倒,還得踩上兩腳。
段立軒的賓利里有個車掛件。紫檀木的圓餅,中間一個可轉的珠子。珠子上雕了兩張臉,一面菩薩,一面羅剎。
珠子的軸承很松,段立軒車技又不行。一腳油門,魔。一腳剎車,佛。兩張臉總是來回切換,也惹得陳熙南好奇。他曾托起來仔細看過,問有沒有門道。段立軒告訴他,這東西叫佛魔一念。
惡人亦有善念,善人亦有惡念。善惡本無分別,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念。
在陳熙南面前,他是古道熱腸的二哥??稍陉愇跄峡床灰姷氖澜?,他是兇殘狠毒的瞎子。
關于段立軒的陰暗面,陳熙南聽說過一些,也窺見過一些。他甚至親眼見過被段立軒打殘的人。蓬頭垢面,落魄凄慘。拎著個裝菜的破布兜子,在冷森的小雨里一跛一跛。
他不愿意相信。那樣殘暴的人,怎么會是二哥呢?
肯定是演的,是裝的,是被逼無奈的。他為段立軒找了無數借口,就是不肯接受。不為別的,只因為他能愛上‘二哥’,卻無法愛上‘瞎子’。
后來跟著段立軒去寺廟修行過幾回,他漸漸改變了這種想法。
一群人在房間里打坐,面前攤著一本功過格。在這靜坐的時間里,只做一件事——將腦里閃過的雜念都記錄下來。
如果是善念,就畫一個圈。惡念,就打一個叉。無善無惡,就畫一條線。
短短十分鐘,陳熙南大腦神經元就生產了七十多個念。善惡交錯,紛紛雜雜,有些離譜到他自己都嚇一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