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遠洲半天沒說話。眼睛一睜一瞇的,像是在調焦距。
段立軒以為他是怕丁凱復:“別怕,外邊兒誰也沒有。二哥不撒手,廁所兒都不去?!?/p>
“二哥。”余遠洲斟酌著問,“是不是出事兒了?”
“妹有。能出啥事兒。”段立軒否定完又有幾分心虛,摸著自己的下頜角,“咋了,臉色兒不好啊?”
“不好。假發(fā)也歪了。”
這句話像電門,噌一下把段立軒給彈了起來。他跳到水池邊,一把扒拉開段立宏:“邊兒去!”
看到鏡子,他臉都青了。余遠洲說歪了都算客氣,這根本就是戴反了!腦門禿得像清朝人,后腦勺又亂得像柴火垛。蠟黃的臉上倆黑眼圈,彎翹著半邊的眼睫毛。
失魂落魄。半點解釋都沒的失魂落魄。
他氣得一把拽下假發(fā),沖段立宏抓邪火:“你他媽瞎??!這樣兒都不跟我說?!”
“誰知道你戴反了!”段立宏滿臉白泡沫,閉著眼睛胡嚷嚷,“我還以為你耍票兒趕潮呢!”
“草!趕啥潮?清朝啊!”
“本來也穿得跟滿清余孽似的,誰知道你趕啥潮?!闭f著,段立宏忽然急吼吼地拱開他。抬起水龍頭,迫不及待地掬水潑臉,“噗噗嚕呸!你這洗臉的啥玩意啊,辣死個人!”
段立軒瞟了眼水池上的藍色軟管,踢了段立宏一腳:“你虎b啊,這他媽搓褲頭子的!”
“哎我!你有病啊,搓褲頭子的放洗面臺!”
“不放洗面臺放哪兒?放飲水機頂上,你他媽當奶精沖吧!”
倆人正罵著,身后傳來病床的咯吱聲。回頭一看,余遠洲坐起來了。腰桿使不上力氣,手在腿邊撐著。
段立軒愣了會兒,驚喜地大步上前:“啥前兒能坐了?!”
“就這會兒。”
“腿有沒有勁兒?”段立軒蹲在床邊,掂著余遠洲的腳,“那咱不坐輪椅,走著下去?”
余遠洲沒說話,摸起枕邊的金絲眼鏡。清晰的視野里,是段立軒一腦袋的疤。尤其是耳朵上側那個問號似的手術刀口,還殘留著猙獰的猩紅。
他抬起胳膊,用食指肚輕輕地摸。
段立軒沒敢抬頭。他覺得自己今兒陽氣不旺,不敢多看余遠洲那雙眼睛──深潭似的眼睛,寂寂沉沉。偶爾閃過零星的愧,像浮在水上的尸。
“別深合計,這跟你沒關系。那混社會,誰還不帶倆勛章兒?”
余遠洲沉默地在枕頭底下摸索,掏出來一枚方形的黃鉆戒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