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（第2頁）

陳熙南一邊想象自己手持顯微剪，把有關性的念頭全部剪碎；一邊微躬著腰，用慢條斯理的問詢遮掩秘密：“感覺怎么樣??？”

段立軒捶打著被子下的左腿，故作輕松地說著：“湊合。就是腿麻。不都開完瓢了，咋還這老麻？跟沒了似的?！?/p>

“嗯?！标愇跄蠌膞iong口抽出支水筆，在病歷上空畫著常用藥的分子式。眼珠霧蒙蒙地對不上焦，嘴角無意識地勾著。本就雪白無暇的皮膚，這會兒襯得他更加詭異，像個程序生成的ai假人。

足足寫了十幾秒，這才繼續(xù)說道：“神經(jīng)恢復需要一段時間，不要太著急?！?/p>

段立軒眉頭往起一拱，擠出兩道豎紋。嘴唇抽動了下，輕喘著痞笑：“操…不能是癱了吧？我看網(wǎng)上說，九成腦血栓都癱?！?/p>

“你不是腦血栓。是創(chuàng)傷性腦出血?！标愇跄险χ幚硇逾?，沒注意到段立軒痞笑下的東西，“恢復程度…現(xiàn)在還不好斷言。再觀察一段時間?！?/p>

段立軒右手掌摁著左膝蓋，沉默了好半天。

“那胳膊啥時候給接？”

“要等消腫。下午骨科過來看，聽他們安排。”

“行吧。這兒骨科我熟?！倍瘟④幠栲卮饝樖謸狭讼潞?。頓了幾秒，又在人中和下巴來回搓擦。后背沁出大顆冷汗，流星似的向下滑落。

緊接著他抓起枕邊的手機，抖著手點開攝像頭。定定看了一會兒，又把手機拿得更近些，幾乎要貼上鼻子。用小指撥開鼻氧管，人中抻平在門牙上。

他渾身僵硬，像一座驚懼的雕像。只有兩腮不住地翕動，好似有一股怒火在嘴里亂竄。

對段立軒來說，嘴唇上沒毛，跟腚上沒褲衩差不多。胡子不僅是個時髦配飾，更是他的自信，他的尊嚴，他男性力量的象征。

這場斗毆摧毀了他的健康，更奪走了他的體面。恍惚間，耳邊又響起那個嘶啞黏稠的聲線：“我說了，余遠洲是我的。再有下一回，我打死你?！?/p>

‘打死你’三個字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。像把三棱刮刀，狠狠扎進他的自尊深處。

身下是冷膩的泥沙，鼻尖是雨血的腥臭。沒護住摯愛的苦悶，被宿敵擊敗的屈辱，被熟人背叛的羞恥，差點沒命的后怕，癱瘓失禁的恐懼…

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。哪怕稍微深想一步，都會掉進情緒的深淵。

或許是段立軒給人的感覺太堅強了。堅強到讓人察覺不到他在承受痛苦。以至于他的每一次爆發(fā)，看起來都是毫無征兆。

哐當?。?！

他甩出手機的同時，輸液架也砸倒在地。軟膠瓶被一腳踩扁，藥水噗呲一聲噴濺而出。飛到雪白的墻面，又順著往下淌，像一道道眼淚。

還不待眾人反應，他已經(jīng)扯掉了身上的管子。拖著折臂瘸腿，趔趄著發(fā)瘋。砸碎杯子，撞倒水壺。拍掉電視，掄飛椅子。

他渾身繃緊，像輛失控的戰(zhàn)車。所到之處，皆淪為一片狼藉。尿管被生生扯下，身上的外傷相繼迸裂。滿xiong滿腿都是血，一滴滴地淋漓在地。又被他踩抹開來，變成一個個殘缺的血腳印。

在這片沉默的打砸里，小弟們沒一個敢吱聲。垂著手臂，也垂著眼皮。

只有陳熙南在動。扶起輸液架，拾起導尿管。撿走暖水壺，摞起藤條椅。甚至去浴室拿了兩條浴巾扔到地上，用腳歸攏著藥水和玻璃碴，以免段立軒扎腳或滑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