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對陳熙南的動心,則是無聲無息的。像春末微風(fēng),像平淡三餐,像清晨的shi潤空氣。像在飄著細雨的小巷里,頭上傾來一把油紙傘。
人可以不做夢,但不能不吃飯??梢圆毁p美景,但是不能停止呼吸。
我想這就是他最后選擇陳熙南的原因吧。
余遠洲只是他的浪漫,而陳熙南卻是他的生活。
恥懷繾綣-17
段立軒醒來的時候,陳熙南已經(jīng)不見人影。躺椅支著,毯子也沒疊。全都攤散在陽光下,說不上來的疲憊落寞。
這光景屬實罕見。陳熙南這人極其自律,沒半點邋遢脾氣。即便當(dāng)天累得做不動事,休息好后也會收拾。此刻情愿留著這么一份散亂,故意擾人似的。搞得段立軒一看到那帆布躺椅,就不得不想起他來。
想他溫柔的笑容,想他灼灼的目光。想他僵硬的背影,想他沉默的理由。想下次再見面,到底該怎么處才敞亮。
一想就是大半天,掉泥潭似的拔不出來。
陳熙南行李雖在,但人消失了一整天。上午沒來查房,中午也沒來吃飯。眼瞅著日落西山,段立軒的心徹底亂了。
既怕見到他,又怕他不來。煩得坐立難安,不停地抽煙。
晚上六點,護工吃完飯回來了。這是陳熙南介紹來的,一個年近六旬的嬸子。做事非常細致,看著老實巴交。
“張嬸兒,”段立軒指著茶幾上的人參原漿禮盒,主動搭話道,“內(nèi)個你拿回去,我不得意。(不喜歡)”
張嬸順著看了眼,連連搖頭:“太貴了,俺不能要。”
“拿走。放這兒擋害?!倍瘟④幠頊鐭燁^,歪嘴笑了下,“還沒問過你,哪兒人吶?”
“鎮(zhèn)江的。北四家子?!?/p>
“鎮(zhèn)江那地兒,產(chǎn)南果梨來著?”
“對?!睆垕饍汉┬χ鞍臣乙卜N。老頭兒擱家管地,俺出來多掙點?,F(xiàn)在賣不上價,萬八千夠不上?!?/p>
“那玩意熟了天就爛,不好整?!?/p>
“誰說不是呢。去年爛了40來箱。40來箱,俺們說扔那兒不要了。不好使,人市場管理員不讓,還得花錢雇人兒,往外弄那個爛的。”
段立軒本意是想打聽陳熙南,不想話題直奔著南果梨去了。他頓了兩秒,還是決定打直球:“哎。你跟陳大夫,咋認(rèn)識的?”
“俺閨女腦瘤陳大夫給切的?!睆垕鸢咽诒诺酱差^,蹲到地上兌洗腳水。她臉上浮出幸福的笑,說話也跟著有勁兒,“瘤子長得不好,跑好幾家(醫(yī)院)都不給做,怕出事兒。就陳大夫沒怕,切可干凈了?!?/p>
段立軒聽得有點恍神。不知不覺,他又陷入了名為陳熙南的泥潭。
想起開顱后,他跪在床邊握自己手;想起那天抓邪火,他跟在身后收拾;想起胳膊上完鋼板,他從走廊盡頭小跑過來。
還有那第一泡恢復(fù)自主的尿。陳熙南架著他往洗手間走,一步一畫餅。什么一周后能什么樣,半月后能什么樣。
他一邊聽一邊想,怪不得叫‘白衣天使’。是真他媽的天使。那冷白的廁所門,看起來簡直像天堂的入口。
就著回憶把牙刷完,他感慨了句:“心眼兒確實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