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看內(nèi)老太太的病歷,和爸一年生?!?/p>
“是啊?!?/p>
“你要想爸了,我?guī)闵咸藯Q園兒?”
“爸不在棲鶴園?!标愇跄仙斐鍪?,讓風(fēng)順著指尖游過,“爸在這風(fēng)里?!?/p>
段立軒不再說話,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。
“倒也不都是因為爸?!标愇跄蠐沃?,嘴角掛著淺笑,“是我今天想做個好人。我今天做的每一件事,必須都能堂堂正正地講與你聽才行。”
他的眼睛緩緩合上,聲音也逐漸變小。唇齒間碎飄飄的情話,像干軟的小粉撲。帶著痱子粉的溫柔香氣,癢癢地?fù)湓谌松砩稀?/p>
“你知道我,不是個完美的人。但今天,我要做個完美的人。要能配得上,這個美麗的日子。還有接下來,要對你說的,那些美麗臺詞?!?/p>
段立軒歪嘴笑了下:“小癟犢子,又他媽開始整景兒。”
陳熙南沒回答,恬淡地閉著眼。枕著自己的肩膀,呼吸變得深而緩。小卷毛箍了一層發(fā)膠,隨風(fēng)而顫。像一群躍水的小魚,在陽光下銀光閃閃。
段立軒關(guān)掉音響,沿著空曠的公路緩緩開。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海岸,白色海鷗在水面上盤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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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熙南在夏末的風(fēng)里做了一場夢。奶油色的,高光的夢。
白色的天,淡藍(lán)的海。彩紗鮮花的包裹下,他二哥的皮膚變成淡金色。在灼熱的耳朵里,他聽見嘩沙沙的海浪聲。
他告白,唱歌,打開戒指盒。他拉著段立軒的無名指,要把戒指戴進(jìn)去。
忽然一聲尖叫,有人大喊著鯊魚。扭頭一看,海里全是密密麻麻的三角鰭。緊接著那些鯊魚長出了腿,巨蜥似的爬上岸來。
段立軒拉著他一路狂奔,鯊魚大軍在后面狂追不舍。他跑得慢,不停被咬。鯊魚咬他的腿,他的腳,他的屁股,渾身因失血過多而發(fā)麻。
麻得太厲害,給他都麻醒了。
陳熙南夢糊糊地睜開眼,望著眼前的景象發(fā)呆。遠(yuǎn)天燒成了橘紅,海面上燃著瀲滟的火。夕陽像半個溏心蛋,在海平線上稀稀地攤開。
海邊的傍晚好美啊。他想著。
…傍晚?!?!
他猛然清醒,一骨碌爬起來。身上蓋著蛇紋毯,駕駛位上沒有人。后背唰地沁出一層冷汗,耳膜里都是心跳。
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(jī)。就見十來個未接來電,全是婚慶策劃的??吹阶詈笠痪洌瑧抑男慕K于死了:撤了啊。15的尾款結(jié)一下。
陳熙南呆握著手機(jī),一時分不清這是不是連環(huán)夢。狠掐了自己腋下一把,好疼好疼。
他木然地癱在副駕駛上,感覺渾身的血都流干了。
完了。毀了。精心策劃兩個月的求婚,刻印日期的定制鉆戒。好不容易騰挪出來的假期,還有練了一百來遍的《愛你一萬年》。
全完了。全毀了。
什么叫欲哭無淚。什么叫咬牙切齒。什么叫恨不得狂扇自己倆大嘴巴子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