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（第3頁）

不僅段立軒不理解，很多家屬也不理解。有時醫(yī)生的善意勸告，換來的卻是辱罵與遷怒。不切實際的樂觀，做給人看的果敢?？傻阶詈?，患者的結(jié)局往往比‘適可而止’更加悲慘。

陳熙南扳過段立軒的臉，強迫兩人對上眼睛：“這么說也許很殘忍，但人不能這樣活。如果可以選擇，相信她也不愿這么活。二哥，差不多得了，咱們和她告別吧?！?/p>

段立軒閉了閉眼。沉默地揮開他，后退幾步靠上墻。

“拉倒去吧。好死不如賴活著?！彼_抽屜，從隔板里掏出一包黃鶴樓。當(dāng)著陳熙南的面叼了一根點著，打火機當(dāng)啷一聲扔上床頭柜，“還差不多得了。你去上兒科，跟那些親爹親媽說差不多得了。要有一個不削你，我今兒就答應(yīng)?！?/p>

陳熙南知道他的脾氣。這犟種除非自己想通，否則坦克都扯不回來。只是這事他不能等段立軒想通，他們沒有那么多時間容錯。

醫(yī)學(xué)不排斥奇跡，但還是面對現(xiàn)實的好。如果千方百計地救回來，卻又傻又殘，他倆該怎么辦？

送到福利院？那?；畹娜松?，是可想而知的悲慘。他倆養(yǎng)一輩子嗎？可這對于親生父母來說，都是太過沉重的責(zé)任。

這世間為何總是如此殘忍。壞人做的事，總要好人來負責(zé)。壞人造的孽，卻讓好人受折磨。如果他和段立軒之間，注定有人需要背負保活的十字架，那必須由他來背。

“有句話說得好。沒有人文的科學(xué)殘酷，沒有科學(xué)的人文濫情?！标愇跄献嘏阕o椅，抱起手臂。用一種嚴厲的、不容置喙的口吻道，“善心也講務(wù)實和原則，不是腦門一熱就能有好結(jié)果。讓你搭上自己的人生，我不可能同意。如果你一意孤行，我未必不會用些手段?！?/p>

段立軒靠在墻上望他，眼神慢慢由悲傷變成失望。

“你先別管?；钭兂缮稑觾?，她還沒死。那講話的了，傻子就不是人，傻子就不配活了？雞鴨鵝狗的啥玩意兒不傻，不都幾把活著呢?！倍瘟④幚湫χ铝丝跓?，嘭地甩上抽屜，“草！我他媽還怕那個去了?！?/p>

陳熙南沉默了會兒，忽然拉下了臉。起身走到機器前，滴滴嘟嘟地摁起來：“我說過，要為管別人的閑事傷害了你，那這好人我不做。”

段立軒沒說話，大口抽著煙。直到監(jiān)護器的顯示屏黑了，才驀地發(fā)應(yīng)過來。

“陳樂樂！”他猛地撲上去，母雞護崽一樣擋在機器前，“你他媽瘋了?。　?/p>

“是我瘋了，還是二哥瘋了？”陳熙南眼瞼微微收縮，咬著牙低聲道，“我早說過，善要劃出個底線。早在花完五萬塊那天，我就該叫停，免得你泥足深陷！”

“我看你現(xiàn)在是要魔怔啊。”段立軒也陰了臉，拿煙指著陪護椅，“你先躲了這塊兒去。上椅子上呆著去?！?/p>

陳熙南不動地方，手里還拎著電線。段立軒剛掰開他的手，他又要去關(guān)呼吸機。

“我叫你滾了去！”段立軒嗷地罵了一聲，抬手就是一搡。陳熙南被搡地連退幾步，一屁股摔進陪護椅。椅子吱地往后錯了半米遠，狠狠撞上墻壁。

“別的事兒，我他媽樂意慣你。但這事兒，你最好再合計合計?！倍瘟④幇褵熞ё炖铮厣韽澭o插頭，“你內(nèi)手是救人的，不是sharen的。?；钜娴搅嗽撝臅r候，自有老天爺收，用不著別人兒往里送！”

“二哥，你怎么就這么犟呢！她救不活了！”陳熙南顫手指著?；?，罕見地激動起來，“一輪輪地感染，所有的指標(biāo)都越來越差。轉(zhuǎn)氨酶，膽紅素，肌酐，尿素氮，呼吸機參數(shù)要求，全都在升高。她的肝腎已經(jīng)因為藥物受損了，沒一處好地方。你看她黃的，像個微生物培養(yǎng)基一樣！”

說罷他又抓起掛在扶手上的報告，賭氣般嘩嘩地翻著：“這樣的治療沒有任何意義。浪費的不僅是二哥的錢財和心神，更是其他病人的機會。全省的顱腦重病號都匯聚在這里，但科里加上nicu，也就只有89張床。二哥，你覺得我心狠?？赡阒恢溃瑢]有醫(yī)療價值的人說yes，就是對有醫(yī)療價值的人說no…”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