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截截暖黃的路燈光,像橙子味的脆脆冰。夜空像藏藍(lán)的床尾旗,厚沉沉地從腦后鋪過去。幾顆銀色的小星星,是散落在枕邊的耳釘。
人暈成了墨,滲進(jìn)灑金的朱紙里。一對熱紅紅的囍,從門框貼到窗框,又從窗框貼上床。貼到哪里,哪里就是婚房。
段立軒這回沒爭上下,甚至還挺享受。不過與其說是享受當(dāng)零,不如說是享受被擁有。
他汗涔涔地躺在艷光里,像沁著水珠的雪克壺。里面盛著鮮奶油,伏特加,還有咖啡利口酒。壺身被一雙長手握著震,混了滿腔的甜雞尾。
酒是用來喝的??纱丝逃钟X得喝掉無趣,偏想撒性子潑出去。
段立軒摘掉陳熙南的近視鏡,架到自己臉上。在旋轉(zhuǎn)暈眩的世界里,沙叫著把酒潑出去。
潑出去。潑出去。肆意地潑出去。潑到彼此身上去。
臟一點(diǎn)。再臟一點(diǎn)。臟了也用不擦,因?yàn)橛腥烁试赣们闇刂?/p>
像一封長長的情詩。喃喃到舌燥口干,也訴不盡綿綿情思。最后也說不出什么新鮮詞,滿紙只剩彼此的名字。他叫他二哥哥、段小軒、寶貝兒。他叫他陳樂樂、裊花套、醋包兒。
又像冬日清晨的出行。踩著滑溜溜的冰塌子,伸著胳膊左右歪斜。不小心仰了個跟頭,顛倒的視野里是十里江堤。黑森森的枝丫,裹霜蘸雪。玉枝垂掛,銀松簇簇。
瘋了倆小時,累得虛脫。連洗漱都懶得去,米腥腥地鉆被窩兒。頭靠頭地依偎著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
“樂啊?!?/p>
“嗯?”
“你有沒有過,想讓誰死的念兒?”
“不少啊。昨兒還有來著?!?/p>
段立軒翻過身來,深深地看著他:“說說?!?/p>
陳熙南也換成側(cè)躺,和他臉對臉:“上周科里收了倆車禍的。私家車酒駕,撞了個出租車。出租副駕坐了個小子,來年高三?!?/p>
“小子沒了?”
“沒了。nicu住了一周,昨兒早上沒了。酒駕的倒恢復(fù)不錯,中午撤了呼吸機(jī)。”陳熙南把手搭到他后腰,輕輕地按摩著,“我給他下醫(yī)囑的時候,還真希望倆人能掉個個兒。該死的不死,該活的沒活?!?/p>
段立軒笑了:“裊花套也是劃上生死簿了。”
“生死簿?。苦?,倒也有劃錯的時候?!标愇跄涎凵裼悬c(diǎn)放空,像是陷入了回憶,“前年夏天,我做過一個膠質(zhì)瘤的病人。是個律師,跟二哥同歲。瘤子長太深,等到手術(shù),才發(fā)現(xiàn)海馬上都有?!?/p>
“蛤蟆上?”
“不是蛤蟆,是海馬。”陳熙南從被子里伸出手,在段立軒頭上胡嚕了一圈,“就在這個球當(dāng)間兒。左右一對兒,是專門掌管記憶的地兒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