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后脊骨那道口子,我給你交代。你救我一命,我欠你個人情。這人情你啥時候兌都行,我隨時歡迎。但咱倆之間的私交,”他悶頭在衣柜里扒拉著,語氣淡然又絕情,“就處到今天。”
呼的一聲,勁風把窗紗吹得老高。在兩人之間飛舞著抽打,像一幕半透明的墻。
墻的這邊,段立軒繃著臉挑衣服。墻的那邊,陳熙南伏倒著流眼淚。
“二哥。我比不上,余遠洲嗎?”
“沒有比不上?!?/p>
“不,我比不上?!彼麚沃觳财鹕?,慢哀哀地眨著眼睛,“我告訴你我哪里比不上。我沒有余遠洲悲慘。這是我唯一比不過他的地方。你愛的不是余遠洲。你愛的是他的悲慘,是他的需要。但他不會一直悲慘。等他不再悲慘了。二哥,他就不要你了。”
段立軒沒說話。抽出一件黑底銀竹的襯衫扔到床上。
陳熙南心里已經絕望了,但嘴還在滔滔地說著。不停拿手背揩著眼淚,用聲音填補著心碎。
“大概是我太主動了,讓你覺得我的感情有點廉價。但我從不是一個主動的人。我只對你這樣。我只對你這樣過?!?/p>
段立軒仍不言語,又扯出一條抽繩燈籠褲。連同剛才那件襯衫一起,攢在懷里往外走。
“二哥,你醒醒吧。余遠洲他不懂你。他見過多少人心,多少背叛,多少死亡?他的世界里連血都沒有。他跟你才不是一路的,他才是那個外人。我懂你。只有我懂你。我就站在你身后,等著你掉頭?!?/p>
“行了,別嘟囔了?!倍瘟④帋戏块T,聲音越來越遠,“我回東城了,你就擱這兒休息吧。門自動上鎖,走前兒別落東西?!?/p>
陳熙南徹底沒了力氣,重重地砸進被褥里。臉一條條發(fā)熱,頭一陣陣發(fā)昏。
原來愛一個人,竟是如此卑微的事么。連腳趾都是在鞋里跪著的。向你走一步,再走一步。每一步都痛徹心扉,卻又舍不得停。
棚頂的風扇燈像是旋轉木馬,被風強推著。你追著我,我追著他,誰也追不上誰,暈沉沉地瞎轉悠。
葛蔓糾纏-35
段立宏在小床上打著呼嚕,忽然被一手包給砸醒。剛要罵人,就看到他弟那張蠟黃的死人臉。
“回來了?哎我這腰…你這破玩意不好睡,還不抵打個地鋪?!彼鲋┯驳难?,齜牙咧嘴地從小床上起身,“不是說昨兒下午回來?李老四不好辦啊?”
“沒啥不好辦的?!倍瘟④幾接噙h洲床邊,順手拿起冰箱上的水喝,“進去了,至少二十年?!?/p>
“哎呦!真該!”段立宏幸災樂禍地笑起來,“那李老四,早我就瞅他膈應。穿的跟雞毛撣子似的,天天拉小姐跳舞。瞅他那o型腿吧,狗都來回鉆了,還跳舞呢。”
雖說段立軒自己也碎嘴子大嗓門,但他總嫌段立宏聒噪。像是過年早上的鞭炮,沒眼眉的瞎熱鬧。
“行了,這兒用不上你了。該干啥干啥去?!?/p>
“王八犢子,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。”段立宏扶著老腰站起來,老頭似的蹭到水池邊洗臉,“你當我,噗噗,樂意擱這兒,噗噗,跟他媽蹲地牢…”
倆人正說著話,余遠洲醒了。
“還行不?”段立軒摘掉他頰上粘的頭發(fā),“外邊兒天挺好,我推你出去走走?”
余遠洲半天沒說話。眼睛一睜一瞇的,像是在調焦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