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倍兒好?!?/p>
段立軒埋在他xiong口,悶悶地問:“那你說,要真好,洲兒為啥不肯來?”
“他不識貨?!标愇跄夏﹃绨?,“余遠洲他懂個姥姥?!?/p>
段立軒看著桌上冷掉的披薩,伸手夠了塊吃。剛咬一口,就踢過垃圾桶呸了。
太難吃了這玩意。餅邊干硬得像襪頭子,臭得直拉絲。他扔了手里的半塊披薩,又埋回陳熙南的xiong口:“就吃這個…死了得個屁的…”
“想哭就哭吧。痛快為他哭一場?!标愇跄咸呱吓_盒子,把臉頰棲在段立軒頭上,“但只能為他哭一場。等太陽出來,就放下吧?!?/p>
“不是放不下。是鬧心自己事兒辦得粑粑。”段立軒眼淚小珠子似的,撲簌簌直掉,“我現(xiàn)在一閉眼睛,就是那七個電話。七個啊,草他媽的,我但凡接著一個,他都不能割腕兒!他投奔我那前兒,連第二身衣服都沒帶。說,走,二哥,我干胡了丁凱復的馬仔。他是真信我…七個電話…七個!陳樂樂,你二哥我,最不是物。拿了人家的好處,回頭就害了人家。內(nèi)個u盤,瘋狗指定往死里整他了…倆來月,生生給逼割腕兒了!我都不敢往深里合計…我對不起他…對不起他叫我這么多聲二哥…我不是東西…”
他顛三倒四地說著車轱轆話,邊說邊流淚。像個下不來臺的孩子,羞恥著,不忿著,疙瘩著。
“他爹就zisha。跳樓,摔稀爛。你是個大夫,你知道人啥樣。壞人難受了呢,他禍禍好人。好人難受了呢,專禍禍自個兒。大玻璃碴子,不往瘋狗喉管里懟,往自己腕子上割。就這么個可憐叭嚓的人兒,你說我要再不惦記他,這世上還有誰能惦記他?住這么老長時間醫(yī)院,沒來半個人看看。這回去美國了,背個小書包就走了…全身家當,就那么大點個小書包…”段立軒猛地把臉埋進掌心,不出聲了。
陳熙南竭力壓著嫉妒,冷靜地去傾聽。聽了半天,也沒聽出多少情愛的影子。左一句不落忍,又一句太可憐。聲聲句句,都是埋怨自己未盡的責任。不像祭奠死去的愛情,倒像遺憾沒當好人家的大爹。
“二哥,你鉆牛角尖了。各人有各命,非親非故的,沒誰該為誰的生命負責。”陳熙南給他順著后背,斟酌著勸道,“一個雞蛋,從外打破是食物,從內(nèi)打破是生命。余遠洲需要的,不是你的保護和掛慮,而是自省和重組。他走得這么決絕,說明他有豁出去的決心。你能幫的,其實也就到這里了。你總想著,護他一程,再護他一程??捎帜茏o到哪里去呢?人生那么長,你還能代他活不成?就算你撲得滅他腳上的火,也治不好他心里的疼?!?/p>
“你說得對。各人有各命。好人壞人,好命壞命的。”段立軒擺了擺手,又重起了兩瓶啤酒,“合計不明白,也沒地兒說理去。不說了。說得心里頭發(fā)酸。喝酒吧。陪哥喝酒?!?/p>
酒瓶當啷當啷地碰撞。一個淺抿,一個牛飲。一個微醺,一個爛醉。喝著,聊著,偶爾唱歌??粗鴫ι系慕饘夔R,他們似乎借著醉意接吻了。再眨眼看回來,似乎又沒有。顛顛倒倒,昏天黑地。
段立軒一開始靠在陳熙南xiong口,不知不覺變成枕著他大腿。后腦勺是起伏的腹部,搖籃一樣溫暖踏實。
“樂啊,”他問,“你為啥喜歡我?”
“因為你是這樣的?!?/p>
“啥樣兒的?”
“答案很長啊?!标愇跄细┫律恚谒陷p輕吹著氣,“你要聽嗎?”
段立軒不說話了,往上蜷了蜷腿。陳熙南也不再說話,脫掉襯衫蓋住他的腳。
過一會兒,段立軒又問:“幾點了?”
“十點半?!?/p>
“走吧?!倍瘟④幣榔饋?,把襯衫還給陳熙南,“困不行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