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巡看著她。
“根據(jù)你交代的,你是看到那些死魂里有當年殺了你的兵士之后,才做了這些。”判官說,“抱歉,我有點不懂你的邏輯。既然那些死魂里有殺了你的兵士,你為什么不將那些死魂殺死,而是在那個村子里做了菩薩?”
夜巡沒說話,沉默地盯著她。
判官以為夜巡是被這不眠不休的盤問審得腦子木了,便補充道:“畢竟,按照一般人的邏輯思維,碰到殺死自己的人,都應當是殺之而后快的。你的邏輯,我不是很理解?!?/p>
“因為他沒有殺我?!币寡舱f。
判官愣了一下。
“殺我的是養(yǎng)我的將軍?!币寡舱f,“有時候sharen的人,不是親自動手的那一個。”
判官:“那么,你是想殺死那名將軍的,是嗎?”
“有誰不想殺仇人?!币寡舱f,“但我殺不了,他當年死在皇家的陵園,現(xiàn)在也在輪回的路上高高興興。他已經(jīng)在地獄里贖完了罪業(yè),到了現(xiàn)在,已經(jīng)過了整整十二輩子了,我已經(jīng)沒有動手的理由了。”
判官皺了皺眉,一些憐憫從她眼中閃過。
她問:“那你為什么要做菩薩?”
夜巡沉默。
半晌,他說:“因為受不了了。”
判官問:“受不了什么?”
“我自己。”夜巡說,“我受不了我自己的怨氣了。如果再不做點什么,我覺得我會化煞?!?/p>
“我化煞的話,會對不起商枝大人,會給她添麻煩?!彼卣f,“那個時候,真的就是單純地這么想。”
判官沉默了。
過了很久,她才說:“后來,就慢慢一發(fā)不可收拾了,是嗎?!?/p>
夜巡點點頭。
村人的敬畏和崇拜讓他漸漸看不清自己,每一步縝密的棋都讓他覺得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。在背地里做這些,也讓一切變得無法宣之于口。
于是無法避免的,怨念也在積年累月的沉默和罪業(yè)里越來越多。
等回過神來,他就想要掌控人的生死,想要在生死簿上留下名字——想掌握住每一個人的名字。
他迷失了,他再也看不清了。
直到那尊菩薩像碎裂,商枝整個人嘔血嘔成了病秧子,他才如夢初醒。
判官說不出什么話來,她只好低下頭,在紙上寫了幾行字,記錄剛剛發(fā)生的交談。
夜巡突然說:“我其實有點恨大人的。”
他沒說名字,判官一時無法對號入座,問:“誰?商枝嗎?”
“是的,”夜巡說,“因為她給我起的名字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