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失眠了。
每每意識到自己那幼稚的愛對白雪來說是個負擔(dān),我就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。我開始發(fā)瘋地想她,積壓的感情卻找不到出口。更可怕的是,自從在那張巨大的畫布上涂抹之后,盒子里儲存的橄欖綠色塊已經(jīng)無法再滿足我的表達欲。
太小了。就算我把臥室的地板鋪滿,也不足以宣泄。
我嘗試過做許多耗盡精力的事。跑步、鍛煉、做家務(wù)……可倒頭來除了讓我變得更累之外,依舊沒能解決夜不能寐的問題。
于是一個星期之后,我掛著兩個重重的黑眼圈,準時出現(xiàn)在了賀俊家門口。
“先說好,你要是再做什么過分的事情,我真的會報警?!蔽野淹馓讎绹缹崒嵉乩阶铐?,一臉防備地說道。
賀俊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衣靠著門框,表情玩味地看著熱得滿頭大汗的我。
“我說過了,我對你這種飛機場沒那些興趣?!?/p>
埃貢·席勒是藝術(shù)培訓(xùn)期間我接觸的第一個畫家。
“線條,是藝術(shù)的第一要素?!辟R俊的聲音在空曠的閣樓回蕩開,“線條的粗細,硬柔,虛實,都是構(gòu)成形狀以及形體的基礎(chǔ)。就像埃貢·席勒的自畫像,用的是尖銳、充滿棱角的線條,來描繪身體和他精神的狀態(tài)?!?/p>
我坐在高畫凳上,皺眉看著投影在白帆布上那個坐姿扭曲的男性裸體——暗黃色的軀體上,所有的關(guān)節(jié)都像是尖刺一樣從皮下突出,雙手宛如死樹的枯枝般盤扭在頭部,像是在自己的喉嚨處打了一個死結(jié)。
“他,很痛苦嗎?”
賀俊輕笑一聲,遞給我一支削尖的6b鉛筆。
“你得收起你的感知力,夏夢?!彼彶阶叩疆嫾芮埃烨嗌乃鄯撼龅挠墓?,“記住,控制、觀察,再表達?!?/p>
我撇撇嘴,用筆戳了戳固定在畫板上的白紙。那鉛筆軟得可怕,稍微一沾紙就留下一塊炭跡。
“……好吧。我該畫什么?”
我才在紙角戳下幾顆黑點,耳邊就響起一陣布料的摩擦聲。下意識地抬起頭,只見他已上半身赤裸。布料堆積腰間,投影反射的白光從身體側(cè)面打過來,使骨骼和肌肉的線條格外明顯。
“畫我。一筆到底,如果斷了就重來。”
我從來沒覺得畫畫是一件那么折磨的事。我的手抖得厲害,稍微用力重一些就會折斷筆芯,不得不又重新削筆,重新鋪畫紙。手心的汗越出越多,到最后我絕望到連筆都快拿不穩(wěn)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