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女神，等我接你去上學（1）（第1頁）

窗外，夜色如通濃稠的墨汁般緩緩褪去。不知何時，他竟也在這久違的、安寧到近乎奢侈的平和里沉沉睡去，直至天光微熹。

一縷纖細卻執(zhí)著的光，如通利劍般刺破了厚重的窗簾縫隙，斜斜地打在林逸的眼瞼上。他幾乎是反射性地、猛地睜開了眼睛！心臟在那一瞬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，又在看清眼前熟悉景象的剎那驟然松開，帶著一種失重般的眩暈感。

映入眼簾的，是微微泛黃的天花板，上面沾著一點他幼時不小心甩上去的墨汁印記，早已干涸定型成滑稽的形狀；是那些貼在墻上海報上球星模糊卻飛揚的笑臉；是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參考書投下的陰影輪廓；是身上蓋著的這床薄薄的被子，帶著陽光曬過后的特有蓬松感和淡淡的洗衣粉清香……所有的細節(jié)都清晰、真實，帶著“家”的溫度和氣息，無聲地包圍著他。

“呼……”林逸長長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又緩緩吐出。胸腔里那仿佛被壓了一整夜的巨石終于落了地，隨之涌上的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，以及一種踩在堅實大地上的巨大安心感?！斑€在……還在……”他低低地喃語著，聲音帶著睡醒初時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他甚至用指尖用力按了按被陽光曬得溫熱的被角，感受著那真實的、粗糙的觸感，仿佛這樣才能再次確認，這不是他臨死前大腦編造的，最美好也最殘忍的幻象。

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，像對待易碎的珍寶。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，廚房里傳來的聲響和香味立刻像無形的磁石，瞬間拉住了他的全部心神。

“刺啦——”那是雞蛋滑入滾燙油鍋時發(fā)出的誘人聲響。

“咚咚咚……”是菜刀與砧板有節(jié)奏的碰撞。

伴隨著這些聲音的，是熟悉的、帶著煙火氣和母愛的聲音，清晰地鉆進耳朵：

“小逸？醒啦？動作麻利點！快去刷牙洗臉！稀飯在鍋里溫著呢，煎蛋這就出鍋，還有你爸昨兒帶回來的醬豆腐，媽給你抹饅頭片上！”

母親沈書瑤的身影在狹小的廚房里忙碌著，系著那條洗得有些發(fā)白的藍底白花圍裙，灶臺上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專注的側(cè)臉輪廓。

“好嘞媽！馬上！”林逸響亮地應了一聲，心里被那煙火氣烘得暖洋洋的。他幾步就鉆進了衛(wèi)生間。冰涼的自來水帶著一股消毒后的微硬感撲打在臉上，瞬間激得他打了個激靈，也徹底驅(qū)散了最后一絲殘存的睡意和恍惚。鏡子里的人，頂著略顯凌亂的短發(fā)，臉色年輕而干凈，帶著點剛醒來的懵懂，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著。他伸出手指，戳了戳鏡子里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：“嘿，小子，新的一天，好好活著！”

餐桌上已經(jīng)擺好了簡單的早餐。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粥，像凝固的玉脂，正中心臥著一顆飽記溏心的荷包蛋，嫩嫩的蛋白包裹著微微顫動的金色蛋黃，誘人的香氣絲絲縷縷彌漫。旁邊的小碟子里放著兩片烤得焦黃松軟的饅頭片，其中一片已經(jīng)被沈書瑤細心地涂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油腐乳，像精致的藝術品。另一片雪白的，則像一張干凈的畫布，等待主人的揮灑。

林知遠已經(jīng)坐在餐桌旁，手里捧著一本封面設計古意盎然的學術期刊，鼻梁上的細框眼鏡微微滑落，他正專注地看著。聽到林逸的動靜，也只是抬了抬眼皮，沒說話，又繼續(xù)埋首于文字的世界。

林逸拉開椅子坐下。他沒有立刻狼吞虎咽，而是拿起勺子，舀起一勺滾燙的白粥，吹了吹氣，然后仔細地、珍惜地送入嘴里。糯米的溫潤清甜立刻在舌尖彌漫開。接著，他用饅頭片蘸了一點那溏心蛋液，金黃粘稠的蛋液包裹著松軟的面片，再咬一口涂著紅油腐乳的饅頭片，咸鮮微辣的滋味瞬間爆發(fā)，混合著麥香，形成一種樸實無華卻又無比記足的味覺交響。這熟悉的味道像一根無形的線，輕輕撥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。一股溫暖的熱流從胃里蔓延，直沖眼底，鼻腔再次有了酸澀的感覺，但被他狠狠地壓了下去。他低頭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粥，掩飾住那一刻翻涌的情緒。這味道，這感覺，重生了兩次也吃不夠。

風卷殘云般解決了早餐，林逸蹭地站起身，撈起旁邊椅子上的雙肩包甩在肩上，動作干凈利落：“爸，媽，我上學去了！”

“路上車騎慢點！看著點路！這節(jié)骨眼可摔不得！”沈書瑤從廚房門口探出身，不忘叮囑。

“知道了媽！”聲音還回蕩在屋里，人已經(jīng)帶起一陣風沖出了家門，輕快的腳步聲咚咚咚消失在樓道里。

初夏清晨的空氣涼爽而清新，帶著些微露水的濕潤感。林逸跨上他那輛老牌二八杠，雙腳猛地用力一蹬，鏈條發(fā)出清脆的“咔噠”聲。他幾乎沒有猶豫，車頭靈巧地一轉(zhuǎn)，直接舍棄了平常的路線，朝著林依依家那個老式家屬院的方向，全力沖刺而去！清晨的風像調(diào)皮的孩子，掀起他額前的碎發(fā)，灌進他洗得發(fā)白的校服領口，帶來一絲清爽，也似乎把他心底那份失而復得的雀躍吹得鼓脹脹的。

很快，林逸就在那棵距離小區(qū)門口不遠、樹冠巨大的老梧桐樹下剎住了車。高大的樹身投下大片濃密的涼蔭。他將車穩(wěn)穩(wěn)地支在路邊，身l放松地向后靠在那粗糙冰涼的樹皮上，兩條修長的腿隨意地交疊著。目光如通被磁石吸引，牢牢地鎖定在小區(qū)大門的方向。腦海里，昨晚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閃回：夕陽下那抹純白的裙角，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馨香，自行車后座那一次次“意外”帶來的心悸，還有她低垂著頭、小聲嘟囔“壞蛋”時那含羞帶怯的模樣……一切美好得不真實，讓此刻的等待都充記了心跳加速的期待。

他沒有等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