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磐心里一陣沒來由的酸楚翻山倒海地襲來,將她徹頭徹尾地卷了進去,茫茫然回不過神來。
這是蕭延年第一次在她面前稱孤道寡。
中山國破之后,已經(jīng)再沒有君王了,也就再沒有“寡人”了。
他們隱姓埋名,就在中山故地謀事,想要俾守國祀,恢復宗社,讓中山人都站起來做人,因而從來也不曾聽他自稱“寡人”。
這一夜發(fā)生的事那么多,一樁樁,一件件,殺王父,弒主人,斷玉,責問,巴掌,罪臣,到眼前,因了一個她不知道的罪名,連主人也跟她翻了臉。
是,頸間的皮肉一破,蕭延年便與她劃了界限,有了隔閡。
她怔忪地望著她的主人。
此時此刻,她的主人眸光凝霜,冰冷得沒有一點兒情愫,正漠然地凝視著她。
阿磐一顆心跌跌宕宕,起起伏伏,冥思苦想,不得其解。
父親會有什么罪呢?
父親早早就死了,她早都不記得父親的模樣了,哪里還記得父親曾犯下了什么罪過。
養(yǎng)父也不過是個教書先生,偶爾去靈壽做幾回門客,她也沒有見過父親被抄家滅族,就因為戰(zhàn)亂開始逃亡了。
若只是冤案、輕罪,那那總還能挽救。
可若只是冤案、輕罪,怎會使他動如此大的肝火?
煙花漸歇,正旦的雪卻下得大了起來,大抵太冷了,濕漉漉的袍子凍得她渾身發(fā)抖。
阿磐滾著淚,這千頭百緒里,試圖抓住蕭延年的袍袖,抓住他的手,乞求他心軟一點兒,乞求他念起一點兒她的好,能再給她一點兒溫存,“主人父親有什么罪?”
他若不答,她便一聲聲地喚他,眼里的淚越滾越多,她也來不及擦,“主人主人”
就在這淚眼朦朧中,在這水光破碎里,能看見眼前的人眉峰分明,蘊著鋒利的寒意。
那人是孤傲涼薄的。
那人眼里是從也未有的厭棄嫌惡,“通敵叛國的罪。”
阿磐血色盡失,眸底迸淚。
通敵叛國,叛的是蕭延年的國啊。
這樣的罪名,她如何承擔得起啊。
阿磐木然怔著,眼底悲涼浮漫,口中的氣息滾燙酸苦,一行清淚順著臉頰骨碌一下滑了下來,滑下去,就再也止不住了。
面前的人神情冷肅,眸光涼薄,已經(jīng)打算要走了,“罪臣之女,不知大義,不配留在千機門。發(fā)賣奴隸場,仍叫她做個妓子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