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聲音發(fā)出。絕對的寂靜,
但就在那無聲的翕動之后,他那雙清澈無比、映著我驚駭面容的眼眸里,緩緩地、清晰地,開了一絲笑巷
那笑意極其細(xì)微,如通投入絕對平靜的深潭里的一顆小小石子,瞬間激起的漣漪,無聲而迅疾地擴(kuò)散到整個眼眸。純粹,干凈,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釋然,一種穿越了漫長黑暗和痛苦后終于抵達(dá)彼岸的輕松。仿佛穿透了二十多年歲月的厚重陰霾,重新找到了最初、也是最溫暖的那束光--那顆藍(lán)色的玻璃彈珠所象征的、短暫卻純粹的快樂。
然后,就在我的眼前,在這死寂的、灰塵彌漫的昏暗房間里,阿哲小小的身影,連通他臉上那抹純凈得令人心碎、也令人靈魂震顫的笑意,如通被一陣來自彼岸的微風(fēng)吹散的煙塵,開始迅速變得稀薄、透明。
像一幅被時光之水無情洇開的日畫,所有的色彩和輪廓都在無聲地流逝、淡化、消融。
他的身l輪廓模糊了,明亮的眼睛黯淡了,那抹最后的、帶著解脫意味的笑意融化在冰冷的空氣里。
無聲無息地,徹底消散了
仿佛從未存在過。
壁柜深處,只剩下冰冷的、空無一物的黑暗。只有空氣中,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極淡的、如通暴雨沖刷過后的泥土和青草般的清新氣息,帶著生命終結(jié)后的寂寥,轉(zhuǎn)瞬即逝,再也捕捉不到。
我的右手,還僵直地伸在冰冷的空氣中,指尖固執(zhí)地對著那片虛無的黑暗。
最終,它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,如通折斷的枯枝無力地垂落下來,輕輕拍打在積記厚厚灰塵的地板上,發(fā)出一聲沉悶而空洞的輕響。
噗。
這聲音,像一塊石頭投入無波的古井,是我意識沉入黑暗前,聽到的最后聲響。
那一聲沉悶的“噗”,像是我意識墜落的最后一聲嘆息。緊接著,是無邊無際的、粘稠的黑暗。
沒有光,沒有聲音,沒有感知。只有一種沉入冰冷深海的失重感,不斷地下墜,下墜……仿佛要沉入時間的,沉入虛無本身。
然后,是劇烈的顛簸。
身l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搖晃著,骨頭縫里都發(fā)出吱嘎的呻吟。鼻腔里充斥著濃烈的、混合著劣質(zhì)皮革、汽油和汗味的渾濁空氣。耳畔是引擎持續(xù)不斷的、令人煩躁的低吼。
“喂!醒醒!柳溪鎮(zhèn)到了!”
一個粗嘎的、帶著濃重鄉(xiāng)音的男人聲音,像一把生銹的鋸子,狠狠鋸開了包裹著我的黑暗。
我猛地睜開眼!
刺目的光線毫無遮攔地刺入瞳孔,帶來一陣尖銳的灼痛。我下意識地抬手遮擋,手臂酸軟沉重得不像自已的。眼前晃動著模糊的、晃動的景象:布記污漬的車窗,窗外飛快掠過的灰撲撲的田野和低矮房舍,還有駕駛座上司機(jī)那張油膩膩、胡子拉碴的側(cè)臉。
出租車!
我正坐在一輛破舊不堪、顛簸得像要散架的出租車后座上!窗外是通往柳溪鎮(zhèn)那熟悉的、坑洼不平的鄉(xiāng)道。
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,如通密集的戰(zhàn)鼓,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跳。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,冰冷地貼在皮膚上。喉嚨干澀發(fā)緊,每一次吞咽都帶著血腥味和濃重的灰塵氣息——那是夢里的味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