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關(guān)東煮（第1頁）

王煜涵是被凍醒的，凌晨三點，手機屏幕亮著，停留在王奕梵的短信界面。最新一條發(fā)于十分鐘前：“我在你家樓下，只說五分鐘。

窗外的月光斜斜切進來，在地板上投出菱形的光斑。她披了件外套走到窗邊，果然看見王奕梵站在樓下的梧桐樹下，穿著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校服，手里攥著個保溫杯，指節(jié)凍得發(fā)紅。這是他連續(xù)第五天來等她。從最初的堵在校門口，到后來的短信轟炸，再到現(xiàn)在的深夜守在樓下，姿態(tài)放得越來越低，像株被霜打蔫了的野草。

王煜涵嘆了口氣，抓起鑰匙輕輕帶上門。樓道里的聲控?zé)綦S著腳步亮起，她看見自已映在玻璃上的影子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——這幾天總睡不安穩(wěn)，夢里總閃過王奕梵紅著眼問“還要我怎么樣”的樣子?！澳阍趺磥砹耍俊彼驹趩卧獦情T口，沒再往前走。深秋的風(fēng)卷著落葉，刮在臉上像小刀子。

王奕梵立刻把保溫杯遞過來，杯壁滾燙：“給你煮的姜茶，驅(qū)寒的。”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，顯然是凍感冒了，“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，但我是真的……知道錯了?！蓖蹯虾瓫]接保溫杯，指尖在口袋里蜷了蜷。她看著他額前新長出來的黑發(fā)，看著他校服袖口磨出的毛邊，看著他凍得發(fā)紫的嘴唇，心臟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?！拔腋異鹑鹬皇峭▽W(xué)。”她先開了口，聲音被風(fēng)吹得發(fā)飄，“你不用這樣。”“通學(xué)會讓他替你擋事？通學(xué)會讓他天天送你回家？”王奕梵突然提高了聲音，手里的保溫杯晃了晃，姜茶灑出來，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印子，“我都看見了！他看你的眼神，根本就不是看通學(xué)的樣子！”

他的激動像根火柴，點燃了王煜涵心里殘存的煩躁?！澳怯衷趺礃?？”她抬起下巴，迎上他的目光，“我們已經(jīng)分手了，我跟誰來往，跟你沒關(guān)系?！?/p>

“有關(guān)系！”王奕梵上前一步，幾乎要貼到她面前，呼吸里帶著姜茶的辛辣味，“我改了，涵涵，你看我都改了。”他拽著自已的校服給她看，“我染回黑頭發(fā)了，我不騎摩托車了，我連煙都戒了……”他的手指突然指向街角的便利店：“我在那打了半個月工，就是想證明給你看，我能踏實過日子。”便利店的燈還亮著，暖黃的光暈在冷夜里顯得格外孤單。

王煜涵的視線落在他磨破的鞋跟上，心里那道剛結(jié)疤的傷口，突然又開始隱隱作痛。她想起第一次約會時，他也是這樣站在便利店門口等她，手里拿著杯加冰的奶茶，說“等再久都值得”。那時的風(fēng)也是這么冷，可她心里是暖的。

“我?guī)闳€地方?！蓖蹀辱笸蝗蛔プ∷氖滞螅菩臐L燙，和他冰涼的指尖截然不通。他拉著她往便利店走，動作帶著不容拒絕的急切。老板娘在柜臺后打盹，看到他們時驚醒了，笑著打招呼：“小梵又來啦？今天還吃關(guān)東煮？”

王奕梵點點頭，熟稔地拉開冰柜拿出食材：“兩串蘿卜，兩串魚丸，多加點湯?！彼膭幼骱苁炀殻@然是?？?。關(guān)東煮在鍋里咕嘟作響，湯香混著姜茶的味道漫開來。王奕梵把一碗推到她面前，自已則捧著保溫杯小口喝著，眼神小心翼翼地瞟著她：“我知道以前對你不好，說話不算數(shù)，還跟別人瞎聊……”他的聲音越來越低，“但我是真的怕失去你?？吹侥愀異鹑鹫驹谝黄?，我就像被人往心口捅了一刀，根本控制不住自已?！?/p>

王煜涵舀了勺湯，熱湯燙得舌尖發(fā)麻。她想起籃球場上那場刻意的沖撞，想起王奕梵眼里的紅血絲，想起他凍得發(fā)紫的嘴唇。那些曾經(jīng)讓她厭惡的偏執(zhí)，此刻突然蒙上了一層“在意”的濾鏡，模糊了對錯的邊界?！澳莻€琪琪，還有小軟貓，我真的都刪干凈了?！彼统鍪謾C，屏幕因為摔過，裂痕像蛛網(wǎng)一樣蔓延，“你看，聊天記錄都清空了，手機密碼也換成了你的生日……”

屏幕亮起時，鎖屏壁紙還是她的側(cè)臉，是他偷拍的那張，像素模糊，卻被他用了很久。王煜涵的手指懸在手機上方，突然想起樊愷瑞幫她改錯題時認真的側(cè)臉，想起他遞過來的冰棒，想起他說“有我在”時堅定的眼神。心里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，一個喊著“不能回頭”，一個卻念著他此刻的卑微。

“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?！彼牭阶砸颜f，聲音輕得像嘆息，“但如果再有下次，我們就真的完了?！蓖蹀辱竺偷靥ь^，眼里瞬間迸出光來，像被點燃的煙火。他伸手想抱她，又怕唐突，手在半空停了很久，最終只是緊緊攥住她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：“不會的！我保證！這次一定不會了！”關(guān)東煮的湯漸漸涼了，蘿卜吸飽了湯汁，卻變得寡淡。王煜涵看著他激動得發(fā)紅的眼眶，突然想起第一次分手時，他惡狠狠地說“你別后悔”。原來人真的會變，至少此刻，他眼里的虔誠看起來不像假的。

回到家時，天邊已經(jīng)泛起魚肚白。王煜涵把王奕梵送的姜茶倒進杯子，姜味辛辣，卻驅(qū)走了骨子里的寒氣。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，是樊愷瑞發(fā)來的：“昨天的數(shù)學(xué)筆記，你落在我那了，今天給你帶過去？”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，手指在屏幕上反復(fù)摩挲，最終回了句：“不用了，謝謝，我找到別的資料了?！?/p>

發(fā)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，窗外的梧桐葉被風(fēng)吹的沙沙響，像誰在低聲嘆息。王煜涵躺回床上，把臉埋進枕頭里，聞到自已頭發(fā)上還沾著王奕梵身上的味道——不是以前的煙味和廉價香水，而是淡淡的肥皂味，干凈得讓人心慌。

她不知道這個決定算不算錯，但至少此刻，她想再相信一次。相信那些被辜負的真心能被彌補，相信那些破碎的承諾能被重圓，相信王奕梵眼里的光，這次能亮得久一點。只是閉上眼時，腦海里總會閃過樊愷瑞轉(zhuǎn)身離開的背影，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，漾開一圈圈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