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煜涵是被手機震醒的,凌晨四點半,王奕梵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得刺眼。她盯著那個名字看了三分鐘,直到鈴聲自動斷掉,屏幕暗下去,映出自已眼底的紅血絲。
枕頭邊的豆沙色口紅被推到了角落,膏l(xiāng)上結了層細灰。王煜涵伸手抹了把臉,摸到一臉的黏膩——昨晚哭到后半夜,眼淚把枕巾洇出了深色的印子。她起身拉開窗簾,天剛蒙蒙亮,樓下的早餐攤已經(jīng)支起了棚子,蒸汽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。手機又震了,這次是短信:“我在你家樓下,帶了牛奶。”
王煜涵趴在窗臺上往下看,王奕梵果然站在那,穿著件新的黑色衛(wèi)衣,手里拎著個塑料袋。他沒騎摩托車,頭發(fā)也染回了黑色,軟塌塌地貼在額頭上,少了幾分戾氣,多了點她從未見過的局促。她轉(zhuǎn)身回房間換衣服,手指碰到衣柜里那件他送的米色衛(wèi)衣,突然想起昨晚他說的“誰耐煩哄你”。指尖猛地收緊,把衛(wèi)衣塞進了最底層的箱子里,壓在舊課本下面。
下樓時,王奕梵正把牛奶放在花壇邊,對著手機打字,側(cè)臉在晨光里顯得很柔和。聽到腳步聲,他猛地抬頭,眼神亮了一下,像被點燃的星火:“你醒了?牛奶還是熱的,加了糖?!?/p>
王煜涵沒接,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,聲音很輕:“我們分了吧。”這句話像塊石頭投進冰面,王奕梵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。他手里的手機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屏幕磕出一道裂痕,和她昨晚摔碎的鏡子碎片很像?!澳阏f什么?”他彎腰撿手機的動作頓住了,指尖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蜷了蜷。
“我說分手?!蓖蹯虾貜偷?,目光落在他染灰黑色的頭發(fā)上,突然覺得很陌生,“我們不合適?!薄安缓线m?”王奕梵突然笑起來,笑聲里帶著點瘋狂,他撿起手機,屏幕已經(jīng)黑了大半,“之前誰說喜歡我騎摩托車的?誰說這個顏色顯白的?現(xiàn)在跟我說不合適?”他指著自已的頭發(fā),語氣陡然拔高,“我把頭發(fā)染回來,把煙也戒了,你還要我怎么樣?”他的聲音引來了早餐攤的目光,有人探著頭往這邊看。王煜涵往后退了半步,喉嚨發(fā)緊:“不是因為這些。”
“那是因為什么?”他逼近一步,黑色衛(wèi)衣的領口敞著,露出里面的銀色項鏈,吊墜是個“奕”字——她上周還吐槽過俗氣,“因為那個l育生?我就知道!”
“跟他沒關系?!蓖蹯虾o了書包帶,指甲幾乎嵌進帆布,“是因為你從來沒把我當回事。你給我的,也給了別人;你說的話,轉(zhuǎn)頭就忘。王奕梵,這樣很累?!弊詈竽蔷湓捪窀?,刺破了王奕梵強裝的鎮(zhèn)定。他臉上的憤怒突然垮掉,眼神軟下來,帶著點哀求:“涵涵,再給我一次機會,最后一次。我真的知道錯了,我把她們都刪了,真的?!彼统鍪謾C,想給她看聊天記錄,卻發(fā)現(xiàn)屏幕徹底黑了,按了半天也沒反應。
“你看……”他急得額頭冒汗,手忙腳亂地想解釋,“手機壞了,但是我真的刪了,不信你去問蕪妍佟,我讓她表哥作證……”
王煜涵看著他語無倫次的樣子,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,他也是這樣手足無措,把奶茶遞過來時,吸管戳歪了三次。那時她覺得可愛,現(xiàn)在只覺得疲憊。“不用了?!彼龔目诖锾统鰝€小盒子,里面是王奕梵送的項鏈,吊墜上的“涵”字被磨得發(fā)亮,“這個還給你?!?/p>
王奕梵沒接,盒子掉在地上,項鏈滑出來,鏈扣勾住了他的鞋帶。他彎腰去撿,手指抖得厲害,好幾次都沒捏住?!拔也唤?,”他突然抬頭,眼睛紅得嚇人,“我不分手?!薄巴蹀辱螅蓖蹯虾钗豢跉?,努力讓聲音平穩(wěn),“你喜歡過我嗎?”他愣住了,撿項鏈的動作停在半空。晨光落在他臉上,能看到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。他張了張嘴,想說什么,最終卻只是含糊地“嗯”了一聲,聲音輕得像嘆息?!澳蔷退懔?。”王煜涵轉(zhuǎn)身往單元樓走,“至少你沒騙我這個?!鄙砗髠鱽砑贝俚哪_步聲,王奕梵抓住了她的手腕,力氣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:“我改,我真的改!你再等等,再給我一個月,不,一周……”
“放手?!蓖蹯虾昧炅藪?,手腕被勒得生疼,“我們已經(jīng)完了。”
他的手終于松了,王煜涵轉(zhuǎn)身跑上樓,不敢回頭。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亮起,又熄滅,像串跳動的省略號。她靠在自家門后,聽見樓下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,接著是王奕梵壓抑的罵聲,最后一切歸于平靜。進房間時,手機在口袋里震動,是蕪妍佟發(fā)來的:“‘小軟貓’發(fā)快了了,說王奕梵把她刪了,哭得挺慘。”
王煜涵點開截圖,女生的眼睛腫得像核桃,配文是“為什么說變就變”。下面有王奕梵朋友的評論:“他心里只有王煜涵,你別傻了?!彼⒅菞l評論看了兩秒,突然覺得很可笑——原來他的“心里有數(shù)”,是這樣左右逢源的算計。
早讀課上,王煜涵把王奕梵送的筆記本塞進了垃圾桶。本子里夾著的便利貼“別瞎想”三個字,被她用圓珠筆涂得漆黑。通桌湊過來問:“你跟王奕梵……”“分了?!彼皖^刷題,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刺耳的聲響。
中午去食堂打飯,遠遠看見王奕梵站在教學樓門口,黑色衛(wèi)衣被風吹得鼓鼓的。他的目光掃過人群,像在找什么,看到王煜涵時,眼睛亮了一下,剛想走過來,就被她轉(zhuǎn)身避開了。
下午的l育課自由活動,王煜涵坐在操場臺階上喝奶茶。吸管戳到杯底時,突然摸到個硬硬的東西,倒出來一看,是枚銀色的戒指,內(nèi)側(cè)刻著個“涵”字。是上周王奕梵說“弄丟了”的那枚,她當時還難過了好久。奶茶潑在運動褲上,甜膩的液l順著褲腿往下滴。王煜涵把戒指扔進垃圾桶,動作決絕得像扔掉什么臟東西。轉(zhuǎn)身時,撞上了個堅實的胸膛,樊愷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:“沒事吧?”
他手里拿著瓶運動飲料,額頭上還掛著汗珠,剛跑完步的樣子。王煜涵搖搖頭,想繞開他,卻被他拉住了胳膊——他的手指避開了她手腕上被王奕梵捏出的紅痕?!八麆偛旁诳茨恪!狈異鹑鸪虒W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,“眼神不太對?!?/p>
王煜涵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王奕梵果然還站在那,手里攥著個什么東西,指節(jié)泛白??吹剿头異鹑鹫f話,他突然把手里的東西砸在地上,轉(zhuǎn)身就走,背影繃得像根快要斷裂的弦。
晚自習放學,王煜涵故意等到最后才走。教學樓里空蕩蕩的,只有安全出口的綠光在閃爍。走到樓梯口時,手機突然彈出王奕梵的快手私信:“我知道錯了,再給我一次機會,求你了?!?/p>
她點開對話框,輸入“我們已經(jīng)分手了,別再找我了”,發(fā)送鍵變成紅色感嘆號的瞬間,走廊里的聲控燈突然亮了。樊愷瑞抱著籃球站在樓梯拐角,運動服的號碼被汗水洇得發(fā)深。
“剛訓練完?!彼e了舉手里的球,語氣自然,“一起走?”
王煜涵點點頭,兩人并肩下樓。夜風帶著涼意,吹得人清醒。經(jīng)過操場時,樊愷瑞突然停下腳步:“他早上在你家樓下站了兩個小時,豆?jié){涼透了才走的?!?/p>
王煜涵愣住了,轉(zhuǎn)頭看他。
“我去訓練時看到的?!彼吡颂吣_下的石子,“他好像……是真的有點難過?!?/p>
月光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,拉出長長的影子。王煜涵想起王奕梵染灰黑色的頭發(fā),想起他砸在地上的手機,想起他紅著眼問“還要我怎么樣”。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,有點疼,卻不后悔。
“難過不代表會改?!彼白吡藘刹?,聲音被風吹散在夜色里,“就像他喜歡過我,但也不妨礙他傷害我?!弊叩叫iT口,樊愷瑞把籃球抱在懷里:“我往這邊走。”“嗯。”王煜涵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燈下,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樓梯口撞到他時,他掌心的溫度??诖锏氖謾C震動,是快手的通知,王奕梵更新了動態(tài),只有一張黑色的圖片,配文是“完了”。她沒有點開,只是按下了鎖屏鍵。夜風吹起她的頭發(fā),拂過臉頰,帶著點秋天的涼意。王煜涵抬頭看了看天,星星很稀,月亮卻很亮,像塊被擦得干干凈凈的玻璃。
她知道,有些故事該結束了。就像奶茶杯底的吸管,吸不出甜味時,再攥著也沒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