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趙小山,老家在冀北的趙家洼。村子坐落在山坳里,三面環(huán)山,一面靠河,按理說風(fēng)水不錯(cuò),可村里老人都說,這地方邪性,尤其是后山那片亂葬崗,埋著說不清的孤魂野鬼,還有成群的黃皮子。
黃皮子就是黃鼠狼,在我們這兒是通靈的畜生,沒人敢招惹。老輩人常說,黃皮子記仇,你要是傷了它,它能纏你一輩子;可你要是敬著它,它也能給你帶來好運(yùn)。我們村西頭的王瞎子,年輕時(shí)就救過一只斷腿的黃皮子,后來據(jù)說夜里總能聽見黃皮子在窗外叼來銅錢,沒過幾年就成了村里的富戶。
但更多時(shí)侯,黃皮子帶來的是恐懼。我十歲那年,村東頭的李老五打死了一只偷雞的黃皮子,扒了皮想賣錢,結(jié)果沒過三天,他媳婦就瘋了,整天趴在地上學(xué)黃鼠狼叫,見了雞就撲上去咬,最后跳進(jìn)河里淹死了。自那以后,村里再?zèng)]人敢碰黃皮子一根毫毛。
我本以為這些都是老輩人編的故事,直到二十五歲那年秋天,我因?yàn)楣静脝T回了老家,才知道有些傳說,比刀子還鋒利,能一刀刀剜掉人的骨頭。
一、歸鄉(xiāng)
九月的北方已經(jīng)轉(zhuǎn)涼,玉米桿子黃澄澄地立在地里,風(fēng)一吹嘩啦啦響,像是有人在暗處磨牙。我拖著行李箱站在村口,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土坯房,心里有點(diǎn)發(fā)堵。上一次回來還是三年前奶奶去世,這幾年在城里混得不好,沒臉回來見人。
“這不是小山嗎?咋回來了?”一個(gè)蒼老的聲音響起,是住在村口的二奶奶,她拄著拐杖,瞇著眼打量我,“你爹……唉,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?!?/p>
我心里一沉。出發(fā)前給家里打電話,沒人接,我還以為是爹又下地干活沒帶手機(jī)。“二奶奶,我爹咋了?”
二奶奶嘆了口氣,往村西頭指了指:“你爹半個(gè)月前在山里走丟了,村里找了好幾天,只在后山那片老墳地找到他的煙袋鍋?zhàn)??!?/p>
我的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手里的行李箱“哐當(dāng)”掉在地上?!白邅G了?怎么會(huì)走丟?我爹在山里活了一輩子,閉著眼都能走回來!”
“誰說不是呢。”二奶奶抹了抹眼角,“那幾天山里不太平,總有人聽見黃皮子叫,叫得滲人。你爹走的前一晚,有人看見他拿著鐵鍬往后山去,像是要找啥東西拼命。”
黃皮子?我心里咯噔一下。爹最不信這些邪門歪道,年輕時(shí)還說要把后山的黃皮子窩全端了,為此跟爺爺吵過好幾次。他不可能因?yàn)辄S皮子出事。
“我爹現(xiàn)在在哪兒?”
“還沒找到。”二奶奶嘆了口氣,“村里都說是被黃皮子勾走了,勸你別找了,后山邪性,別再把你搭進(jìn)去?!?/p>
“不可能!”我咬著牙,“我爹肯定還活著,我去找他!”
我拖著行李箱往家走,院子里雜草叢生,房門上掛著的鎖都銹了。打開門,一股霉味撲面而來,屋里的陳設(shè)跟三年前一樣,只是落記了灰塵。爹的煙袋鍋?zhàn)訏煸趬ι?,不是二奶奶說的那只——看來她沒騙我,爹確實(shí)把常用的煙袋鍋?zhàn)訋チ撕笊健?/p>
我翻箱倒柜找了件爹的舊棉襖穿上,又抄起墻角的砍刀,剛要出門,二奶奶帶著老支書來了。老支書是個(gè)干瘦的老頭,煙袋桿不離手,看見我就皺起眉頭:“小山,你要干啥?”
“我去找我爹?!?/p>
“不能去!”老支書把煙袋鍋?zhàn)油滓豢模昂笊侥瞧蠅灥匦靶缘煤?,尤其這幾天是黃皮子‘換毛’的日子,它們最記仇,你去了就是送死!”
“啥換毛日子?”我沒聽過這說法。
“每年九月初九前后,黃皮子要換冬毛,這時(shí)侯它們最兇,要是有人驚擾了它們,就會(huì)被‘討封’?!崩现榱丝跓煟凵衲?,“被討封的人要是說錯(cuò)話,輕則大病一場,重則丟了性命。你爹八成是沖撞了它們,被討封了。”
“討封?”我愣了一下。小時(shí)侯聽奶奶說過,黃皮子修煉到一定程度,會(huì)找活人討封,問“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?”你要是說像人,它就能化成人形;說像神,它就能成仙;可你要是說不像,或者罵它,它就會(huì)纏上你,讓你不得好死。
“我爹不會(huì)跟黃皮子說話的?!蔽乙е?,“他最恨這些東西,肯定是他打了黃皮子,被報(bào)復(fù)了?!?/p>
“不管咋說,現(xiàn)在不能去。”老支書按住我的肩膀,“等過了九月九,陽氣重了,我再帶你去找?!?/p>
我看著老支書堅(jiān)定的眼神,又想起二奶奶的話,只好暫時(shí)壓下心里的火氣。但我知道,我爹肯定在后山,我必須找到他。
二、討封
接下來的幾天,我白天在村里四處打聽爹的消息,晚上就窩在家里翻爹的東西,希望能找到線索。村里人都勸我別找了,說后山的黃皮子成精了,每年都要“拿”一個(gè)人當(dāng)替身,我爹八成是被選中了。
我不信這些鬼話。直到第四天晚上,我聽見院子里有動(dòng)靜。
那天夜里,月亮很圓,慘白的光透過窗戶照進(jìn)來,把屋里的影子拉得老長。我正翻著爹的一本舊賬本,突然聽見院子里傳來“窸窸窣窣”的聲音,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扒拉柴火。
“誰?”我抄起砍刀走到門口,透過門縫往外看。
院子里空蕩蕩的,只有月光灑在地上,像一層白霜。柴火垛好好的,雞窩也關(guān)得嚴(yán)實(shí)——我爹走后,家里的雞早就被我三叔捉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