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一袋雜糧,幾個剛烙出來的餅,張玉鳳還給周勁帶了一身她自己做的冬衣。幾個孩子搬走以后,從小到大的衣服都留了下來,他們不肯要,覺得被她的手觸碰過的東西就是晦氣的,會害他們的性命。
張玉鳳也不留念,將那些衣服拆成一塊塊的布,給自己做衣裳。
做好的衣裳,她本要拿出來穿的,又聽聞周勁被后娘趕出來的消息,這天寒地凍的,孩子孤身在西頭的老屋里住著,她能安心嗎?
張玉鳳沒有什么猶豫的,將做好的衣服拆了,給周勁縫了一身,家里能用的布她都用了,才湊出了這一身。
很多話周勁沒有說。比如那天鳳姨走后,天上就飄起了雪,到夜半,雪越下越大,將周勁凍醒,他在屋里備了一些柴,但不夠,將柴燒完,身子還是暖不起來,要是沒有鳳姨的這身衣裳,他可能會凍死在那個冬夜里。
周勁記得忍饑挨凍的滋味,也記著吃飽穿暖的感覺。有些人適合放在嘴邊,而有的人一定要放在心里,連同這些滋味。
付東緣聽了周勁的話,只有一個感受:周勁眼里的好人,明顯可以看到他不帶猶豫。說河灣村李嬸一家的時候是這樣,說這個鳳姨的時候也是這樣。而那個在口頭上稱兄道弟的人,明顯不在這個范疇里。估摸著周勁自己也清楚,葛大鵬有時對自己好,但有時也在他身上耍一些伎倆。他以為周勁不知道,其實周勁心里很清楚。
付東緣當(dāng)下就有了判斷,同周勁說:“等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,咱一起去鳳姨家看看吧,給鳳姨送些糧食,送些米面。往后我們常去,同鳳姨家多走動。”
雖說他們家處在朝不保夕的階段,未來指不定是什么樣,可家里既然有一口吃的,對方又是施與過恩惠的人,就該及時地回報。
鳳姨送心意送得熱切,他們的心意也該在熱騰騰的時候送過去。
燭光下,周勁狹長的眼眸中閃爍著一層薄薄的晶瑩,使得他的眼睛異常明亮。
心里亦是澎湃的,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他娶的這個哥兒,和村中的人太不一樣了。
別個聽說要去這樣一個人的家里,只怕是避之不及,唯恐自己染上了什么,可哥兒聽了,卻不這么認(rèn)為,還提出要去鳳姨家多走動。
周勁心里一直有這樣的想法,他阿爹去世后,村子里唯一盼著他好的人就是鳳姨了。鳳姨家他很早就想去,怕哥兒介意,才一直沒說。
沒想到哥兒與他是一條心的。
付東緣看出了心思純凈的相公眼睛里閃爍的淚光,為了保有相公的面子,他就不拆穿他了,把剛剛掰下來的饅頭遞了過去,說:“鳳姨家很遠(yuǎn)吧?你要多吃點,攢點力氣,到時候我走不動路,你可得背我。”
周勁現(xiàn)在是一身的牛勁使不完,點著頭說:“路上我背你?!?/p>
他接過哥兒遞來的饅頭,重重咬下,想到了什么,又張口補充:“可以一路背著,你不用下地走。”
付東緣笑了笑,說他:“吃東西就吃東西,不說話了?!?/p>
他將手邊的糖水往周勁那推了推,說:“喝點糖水,別噎著?!?/p>
治療風(fēng)寒的藥付東緣沒打算喝,就把紅糖扣下了,化做了糖水。
周勁喝著糖水,看著不停給他夾菜的哥兒,心道:糖水再甜,不如哥兒的話甜,也不如哥兒的笑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