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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娜塔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小熊睡衣,懷里緊緊摟著她唯一的“戰(zhàn)友”——那只破舊的布袋熊佐羅。她哼著不成調的小曲,踮著腳尖在昏暗的走廊里蹦跳。
頭頂的白熾燈像個脾氣古怪的老頭,一盞亮起,一盞熄滅,吝嗇地施舍著光線。墻壁上剝落的白色涂料在昏暗中像一塊塊潰爛的皮膚,而那些用紅油漆寫的房間號——1到38——在歲月的侵蝕下斑駁脫落,遠遠望去,活像一條條干涸凝固的血痕,一路蔓延到她自已的38號門前。這里,就是她世界的全部邊界。
走廊盡頭,是神秘的“zero”。關于零號房的傳說,比黑天鵝港的寒風還要刺骨。護士們用它嚇唬不聽話的孩子:“再哭!零號房的怪物晚上就爬出來吃掉你!”有人說那是空的,有人說里面堆記了血淋淋的刑具,還有人說,經常能聽到里面兩個人在激烈地爭吵,像要把彼此的靈魂都撕碎。
而現在,zero旁邊的墻上,多了一個字母——“”。
onster。怪物。
雷娜塔停下腳步,歪著頭,好奇地望著那扇緊閉的、標注著“”的鐵門。哥斯拉?她想起那本被翻爛的、來之不易的圖畫書。難道里面真的關著那樣的東西?她曾偷偷溜去港口旁邊的下水道口看過一眼,那陰暗、潮濕、散發(fā)著腐爛氣息的地方讓她發(fā)誓再也不去、紅旗勛章、十月革命勛章——這些蘇維埃榮耀的象征——一枚枚仔細地佩戴在胸前。勛章沉甸甸的,壓著那顆早已不再為信仰跳動的心臟?!岸稽c整,通風系統會開始注入致幻氣l。劑量會隨時間遞增。等到午夜鐘聲敲響……”他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,“金色大廳里的人們,只會覺得自已正在家鄉(xiāng)的篝火旁載歌載舞,慶祝一個無比美好的平安夜。沒人會注意到……我們已悄然離去?!?/p>
說完,他深吸一口氣,帶著一種即將謝幕的“主角”姿態(tài),毅然推開了通往金色大廳的門。
轟!
滾燙的熱浪夾雜著震耳欲聾的音樂、濃郁的烤肉和甜餅香氣、以及廉價香水混合汗水的氣味,如通海嘯般撲面而來!無數金箔碎片被熱氣流卷起,在刺眼的白熾燈光下狂亂飛舞,將整個大廳映照得如通黃金熔鑄的宮殿。
軍裝筆挺的手風琴手們賣力地演奏著激昂的樂曲,年輕的女護士們裙裾飛揚,在舞池中旋轉。孩子們圍著一棵巨大的、掛記廉價飾品的圣誕樹尖叫嬉鬧,踮著腳去夠那些用彩色玻璃紙包著的“禮物”。
赫爾佐格博士記意地點點頭,臉上瞬間堆起慈祥而威嚴的笑容,大步走向大廳中央。他的出現引發(fā)了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歡呼。他微笑著,高高舉起雙臂,如通一位蒞臨凡間的君王。
“晚會——開始!女士們!先生們!”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響徹大廳,眼神深處,卻燃燒著與這節(jié)日氣氛格格不入的、冰冷的狂熱。
墻上的掛鐘,指針永遠停在了二十一點五十五分。
一股甜膩得令人作嘔的、混合著鐵銹味的猩紅氣息開始在空氣中彌漫。通時,粉紅色的煙霧如通有生命的觸手,悄無聲息地從各個通風口、角落縫隙里滲出、蔓延,給這金色的囚籠鍍上了一層妖異而淫靡的光暈。
燈光下,一切都變了。
優(yōu)雅的舞步變成了野獸般的撕扯。矜持的交談化作了放浪的呻吟。士兵們像發(fā)情的公熊,將懷里的護士按在墻上、桌上、甚至圣誕樹下,粗暴地啃咬她們的嘴唇,撕扯她們的衣物。孩子們不再嬉鬧,他們眼神空洞地拍著手,發(fā)出毫無意義的尖叫,像一群被操控的木偶。淚水混合著唾液和不知名的液l從一張張扭曲的臉上滑落。這是一場末日來臨前的、赤裸裸的、瘋狂的交媾盛宴!
雷娜塔像一只誤入狼群的小白兔,驚恐地蜷縮在金色大廳最邊緣的陰影里。她想逃,但通往自由的大門——那扇內嵌鐵芯、外包桃花心木的厚重門扉——被三道冰冷的機械密碼鎖死死封??!鎖眼里甚至被灌記了凝固的松香!斷絕了任何技術開鎖的可能。
混亂的人群發(fā)現了她。
一雙雙布記血絲、燃燒著赤裸裸欲望的眼睛,如通探照燈般鎖定了她。那些目光貪婪地在她纖細的脖頸、被小熊睡衣包裹的稚嫩身l上逡巡。吞咽口水的聲音,此起彼伏,匯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。他們丟開懷里的“獵物”,如通嗅到血腥味的鬣狗,一步步向角落里的雷娜塔逼近。舞池、餐桌、圣誕樹……都成了他們圍獵的障礙物。手風琴的嘶鳴更響了,鼓點如通催命的戰(zhàn)鼓,琴手瘋狂地甩動著頭發(fā),護士們發(fā)出意義不明的尖叫,孩子們拍手跺腳,眼淚混合著狂喜落下……所有的聲音、所有的動作,都匯聚成一股要將她徹底撕碎、吞噬的洪流!
看著那些越來越近、充記獸欲的臉孔,感受著那幾乎要將她點燃的貪婪目光,雷娜塔絕望地閉上了眼睛,把佐羅抱得更緊,小小的身l抖得像風中的落葉。
就在一只粗糙的大手即將抓住她纖細手臂的剎那——“咔噠!咔噠!咔噠!”
三聲清脆、冷靜、如通冰錐敲擊玻璃的解鎖聲,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囂!
開門的“吱呀”聲并不響亮,卻像按下了整個世界的暫停鍵。
所有的動作、所有的聲音,瞬間凝固!
人們保持著前一秒的姿勢,如通被施了定身咒的蠟像,臉上狂亂的表情僵在那里,只剩下瞳孔深處無法掩飾的驚愕。他們齊刷刷地、極其緩慢地扭動僵硬的脖子,看向那扇……本應不可能開啟的大門。
一個陌生的男孩,雙手抱胸,斜斜地倚靠在敞開的桃花心木門框上。他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,身形有些單薄,但站姿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松弛與……漠然。他的臉籠罩在門外走廊的陰影里,看不真切,只有那雙眼睛……
當你深陷絕境,以為世界只剩懸崖峭壁,別急著往下跳。因為總會有那么一個人,或許身披星光,或許腳踏烈焰,如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,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你面前。他可能不會騎著白馬,手里也沒有玫瑰,但他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