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奚便在此時叩門而入,楚堂話音一頓,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他。
男子服色皎白,一進(jìn)來,船艙里都亮堂了幾分。唯有謝瀾安沒回頭,她捏著折扇,隨意點了點扇尖,“坐下聽?!?/p>
“……檢田官員還活著的可能性很大。”楚堂慢吞吞將話補(bǔ)完。
背后的人抓人與其說震懾,其實還是為了和朝中談判,真弄死了人,這事情便不是可以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的了。
他收回了視線,阮伏鯨還冷著臉抱著臂盯著胤奚,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。
靳長庭捋動他的黑長美髯,眼神玩味。
賀寶姿瞧著那一臉若無其事的胤郎君,目光倒有些佩服。
——一人一個神色,直把人看得發(fā)毛,尤其這人還缺失了一段記憶。
可胤奚偏能淡定,他余光輕望了女郎一眼,只要女郎不發(fā)落,他便安然地撩袍坐在她身后。
謝瀾安轉(zhuǎn)頭問阮伏鯨這個本地的土著,“吳郡的山越流民是什么情況?”
阮伏鯨眼睛從胤奚的臉上剜回來,想了想說:“三吳地區(qū)的山脈水系四通八達(dá),早年間便滋養(yǎng)出一批浮浪逃寇,在深山密嶺中落草。山出銅鐵,自鑄甲兵,這些山匪民風(fēng)悍野,不是尋常的草賊可比。
“宗部的頭領(lǐng)被稱為‘山越帥’,太湖一帶,我知道叫得上名的山越帥就有四五個,其中有兩人與我老爹有些來往。我從豫州回來還沒回過家,具體何如不甚清楚,但若表妹已去信請老爹幫忙盯著檢籍之事,便應(yīng)不是這一伙。余下的……便是硬點子了。”
阮氏是吳郡豪族,又為世代將門,曾為朝廷訓(xùn)過水師。若是連阮氏都壓服不住的,那便攻克不易了。
楚堂插話道:“如此強(qiáng)民,聽起來甚有威脅,朝廷不曾派兵剿匪?”
靳長庭笑著接過話頭:“吳中的山越流民情況有些復(fù)雜,在北為堡塢主,在南為山越帥,北胡南侵之際,這些流民組成的軍隊皆是戰(zhàn)力啊。
“只不過大玄承平了這些年,那些山民為逃苛稅,不受招安,又隱回了山澤。朝廷若要大規(guī)模圍剿,一是山勢曲折不利出兵,二是當(dāng)?shù)氐氖孔逡参幢卦敢獯髣痈筛辍?/p>
他看向若有所思的阮伏鯨,“若我所猜不錯,這些山越流匪平時并不擾民,在深山里結(jié)宗立寨,也同大宗族一般,聚族耕織,自給自足。有時吳中的世家有用武之需,還會出錢雇傭他們?yōu)樽约盒ЯΓ遣皇???/p>
阮伏鯨那句含糊不清的他老爹與山越帥有來往,指的便是這個了。
世家盤踞一方,也如小小藩鎮(zhèn),免不了有自己的私心經(jīng)營,與一些見不得光的械斗吞并。
靳長庭曾是謝逸夏手下的襄樊主簿,他知道得這樣詳盡,只因在襄樊以南的荊蜀邊界,也常有這類山越隱民出沒。
用兵剿是剿不絕的,若激怒了這些亡命徒,還可能會引發(fā)動亂。
阮伏鯨應(yīng)了一聲。
謝瀾安抖開折扇,眼中精光一現(xiàn)而沒,輕道:“雇傭兵啊?!?/p>
阮伏鯨看向一直不作聲的胤奚,“怎么不言語,盡日跟著你家女郎,總該有些見識吧?”
胤奚靜靜看了女郎一眼,她未反對,他才開口:“嘗聞江左士族,顧陸朱張是大氏,顧家已被庾黨所滅,朱氏是御史臺朱公的家族,不會與女郎做難。剩下吳郡陸氏、姑孰常氏、無錫張氏、錢氏,皆為江左豪閥,自然,吳郡阮氏更是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上等高族,阮公又乃當(dāng)世豪杰,到時可由阮公牽線,約出各家家主一道商談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