倉庫里一片死寂,唯有段景宏粗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空間里回蕩。
墻角蛛網(wǎng)沾著的灰塵被氣流掀動,緩緩落在他磨破的褲腳上。
段景宏靠著冰冷的墻壁,指尖撫過手腕上紫得發(fā)黑的勒痕,麻繩的倒刺在皮肉上犁出細(xì)密的血珠,混著汗水漬到生疼,腦海里像走馬燈似的,將方才發(fā)生的一切,反復(fù)過了一遍又一遍。
“他媽的,差點就被唬住了,這幫文物販子確實狡詐陰險?!倍尉昂晖厣线丝趲аz的唾沫,聲音在空蕩蕩的倉庫里激起細(xì)微的回響,撞在堆著的木料上又彈回來,像是有人躲在暗處竊笑。
段景宏猛地想起寸文山掏出鈴鐺的瞬間,自己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。
但幸好,寸文山?jīng)]有徹底地掌握他是臥底的證據(jù),讓他有驚無險通過了這一關(guān)。
想到這些,段景宏撇了撇嘴,嘴角扯出一絲得意的笑,眼角卻瞥見地上那截斷繩。
那是剛才掙扎時磨斷的,纖維像亂麻似的散開,倒讓他想起剛當(dāng)警察那年,父親教他解繩結(jié)時說的話:“越緊的結(jié),越要順著紋路拆。”
段景宏往墻上磕了磕后腦勺,青磚的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。
他知道自己這一關(guān)算是驚險的過去了,但后頸的冷汗還沒干透。
寸文山最后看他的眼神,像鷹隼盯著兔子,那笑意里藏著的掂量,比槍口更讓人發(fā)毛。
他摸出煙盒抖了抖,滾出根皺巴巴的春城煙,叼在嘴里卻沒點火。
煙紙被牙齒咬出個破洞,煙草的辛辣味刺得鼻腔發(fā)酸。
他用牙撕開煙紙,將煙絲撒在掌心捻碎,風(fēng)從倉庫破損的窗欞鉆進(jìn)來,卷起地上的木屑撲在臉上。
段景宏突然想起龍楚雄被他忽悠兩句后,幫自己說話。
“這憨貨?!倍尉昂甑吐暳R了句,心里卻泛復(fù)雜的滋味。
若不是立場不同,或許真能跟這粗人喝上幾頓好酒??赊D(zhuǎn)念又想起寸文山踩碎鈴鐺時那聲脆響,像極了小時候父親砸他偷偷藏起來的玩具槍的聲音,冷不丁打了個寒顫。
段景宏攥緊拳頭,指甲深深嵌進(jìn)掌心。
寸文山那步步緊逼的架勢,哪里是試探,分明是在磨他的性子。
這老狐貍在道上混了半輩子,最懂怎么讓人在恐懼里露馬腳。
“姓寸的老東西,你給小爺?shù)戎伞!倍尉昂晖鴤}庫頂上破洞漏下的天光,那光斑在地上緩緩移動,像一只爬行的蝸牛,“等老子摸到滇王印跟金玉衣的藏處,看你還怎么裝腔作勢。”
段景宏突然想起葉瀾滄塞給他的那半塊烤紅薯,當(dāng)時揣在懷里焐得發(fā)燙,現(xiàn)在大概還在聚寶齋的灶臺上溫著。
墻角的木料堆突然傳來“咔嗒”輕響,驚得他猛地抬頭。
原來是塊松木板被夜風(fēng)推得晃了晃,露出后面半枚生銹的鐵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