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聿珩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,輕輕吹了口氣。
“眼下春風(fēng)拂面,景致正好,偏要彈這秋雁南飛的調(diào)子……”說著,他抬眸睨了江映雪一眼,臉上未有絲毫波瀾,挑眉道,“莫非這江小姐的耳朵,連時節(jié)都辨不清?”
整個疊翠園隨著沈聿珩的話音落下,落針可聞。
江映雪臉色煞白,攥緊裙角,咬唇道:“是我愚鈍,原想著這曲子清靜,配得上疊翠園的竹影,倒忘了時節(jié)不同?!?/p>
說著,她抬眼偷偷瞟了他一眼,又道:“改日我練熟了《春江花月夜》,再彈給沈大人聽,可好?”
沈聿珩這才直看向她,眸光卻冰冷,他的手指在椅子上輕敲了兩下,慢悠悠道:“不必了,本使對聽人練曲子,素來沒什么耐心?!?/p>
老太君輕咳了聲,用茶蓋撇著茶盞中的浮沫,肅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:“好了。不過彈支曲子,哪來那么多計較?!?/p>
她的目光又落在江映雪身上,贊許道:“這曲《平沙落雁》老身聽來甚是清雅,合不合時宜倒不是什么要緊事?!?/p>
說著,她招手示意江映雪上前來,拍著她的手道:“好孩子,別往心里去,瑾知就是這張嘴不饒人?!?/p>
沈聿珩毫不在意姑侄倆的互動,只裝作不經(jīng)意地又將目光掃過角落里那個清瘦身影。
水榭中的氣氛霎時有些尷尬,宋南鳶正在心里暗罵沈聿珩不解風(fēng)情,卻聽得沈元嫣又喚了聲她的名字:
“南鳶表妹,你可愿露一手?”
宋南鳶垂下眼睫,欠身行禮道:“既蒙姐姐費心,南鳶便獻(xiàn)丑作畫一幅,權(quán)當(dāng)湊個熱鬧?!?/p>
“好?!鄙蛟堂嫔闲Φ糜H熱,招呼丫鬟道,“將我那方松煙墨拿來?!?/p>
親自上前引著宋南鳶到案前,她點著那方松煙墨道:“這是去歲西域進(jìn)貢的松煙墨,性子烈得很,沒有點腕力怕是壓不住?!?/p>
宋南鳶眸光落在那方烈墨上,唇角微彎:“松煙墨烈,正合筆力?!?/p>
沈元嫣嗤笑,不置可否,伸手示意道:“請吧?!?/p>
宋南鳶深吸口氣,視線掃過桌案上的畫具。
何止是松煙墨,硬挺的狼毫筆、速干的宣紙,沈元嫣還真是精心為她準(zhǔn)備了一番。
無礙,畫藝、繡技都是自幼母親教導(dǎo)她傍身的本領(lǐng),二者相輔相成,缺一不可。
區(qū)區(qū)雕蟲小技,無傷大雅。
她抬手,將那狼毫筆在清水中蘸了蘸,指尖捏著筆桿在水中轉(zhuǎn)著圈,讓筆鋒緩緩舒展開。接著手腕微沉,避開松煙墨最烈的芯子,只在邊緣蘸取了稍淡的墨色。
在這種宣紙上作畫,倒也能逼她少些拖沓。
少頃,宋南鳶放下筆,退開半步,垂手立在一旁,聲音輕得好似池中漣漪:“獻(xiàn)丑了。”
宣紙上,一朵新蓮?fù)ねび窳?,墨色荷葉翻卷出一股韌勁,花瓣卻暈染得極柔,好似雨后初晴的晨霧中一般朦朧。
明明用的是烈墨,卻用那速干宣紙的吸墨之性,化作了花瓣上若有似無的水痕。
眾人心中驚嘆,但見沈元嫣鐵青的臉色,卻也無人敢觸她霉頭開口稱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