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房厚重的雕花木門隔絕了外界,也暫時隔絕了樓下那場鬧劇的余波。
指尖隔著細(xì)膩的套裝面料,清晰感受到那顆微小、堅硬異物的存在。
吳姐身上那股極力壓抑的恐懼和廉價香皂味似乎還縈繞在鼻尖。
俞靜秋沒有走向書桌,而是站在落地窗前,凝望著窗外陽光下完美得近乎虛假的花園。那顆藥丸的冰冷觸感,像一把鑰匙,猝不及防地打開了記憶深處那扇落記灰塵的門。
···
記憶的開端是消毒水的味道,混雜著醫(yī)院走廊特有的、冰冷的空曠感。
那年靜秋七歲。她坐在塑料長椅上,晃著小腿,看著對面診室的門開了又關(guān)。
母親俞華被護(hù)士攙扶著走出來。她半邊臉腫得老高,顴骨處一片駭人的青紫,嘴角破了,滲著血絲。平時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(fā)散亂地粘在汗?jié)竦念~角。那身靜秋很喜歡的米色連衣裙,肩部被撕裂了一道口子,沾著塵土和暗紅的血跡。
“秋秋…”
母親喉嚨里顫顫的發(fā)出聲音。她想對靜秋笑,卻扯動了傷口,母親疼的鎖緊眉頭,那鎖住的還有無盡的屈辱和一種靜秋當(dāng)時看不懂的憤怒。
靜秋撲過去,小手想碰又不敢碰母親臉上的傷:“媽媽…疼…”
她嚇得只會哭。
“不哭,秋秋不怕,媽媽…不小心摔了一跤?!?/p>
俞華用沒受傷的那邊手臂,極其艱難地、卻異常用力地將靜秋摟進(jìn)懷里。
靜秋的小臉貼著母親冰冷的、帶著消毒水和血腥味的衣襟,能感受到母親身l無法控制的顫抖。那不是摔跤的痛,是另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恨。
“摔跤”,靜秋后來在無數(shù)個夜晚聽過類似的動靜。
父親醉酒歸來的砸門聲、母親壓抑的痛呼和哀求、東西摔碎的刺耳聲響…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靜,或者父親摔門而去的巨響。
小小的靜秋會把自已蒙在被子里,用枕頭死死捂住耳朵,渾身僵硬,連哭都不敢出聲。第二天,母親臉上總會多些“不小心”的痕跡,用厚厚的粉底也蓋不住的淤青,或者手臂上奇怪的“扭傷”。
她會給靜秋穿好衣服,送她去幼兒園,像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。只是牽著靜秋的手,會攥得格外緊。
離婚的過程像一場漫長的酷刑。
父親不通意,他咆哮著“我的東西誰也別想拿走!”,包括被他視為“東西”的俞華和靜秋。
威脅、恐嚇電話打到家里,門鎖被惡意堵死。俞華報了警,但那時對家暴的處理遠(yuǎn)不如現(xiàn)在。
但她下定了決心,
一定要離婚。眼神里是豁出一切的狠厲。她收集證據(jù)(傷情鑒定、錄音),在婦聯(lián)的幫助下,最終拿到了離婚判決和靜秋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。
至于前夫的恐嚇,她通通不在意了,不管今后的日子多難多苦,都比之前要好!
俞華背靠著門板,身l慢慢滑坐到地上,沒有哭,只是大口喘著氣,像剛從一場生死搏斗中幸存。她抬起頭,看向嚇得呆立在原地的靜秋,眼神疲憊到了極點,卻又燃燒著奔向新生活的光芒。她伸出手,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:“秋秋,過來。以后,就我們倆了。媽媽發(fā)誓,再也不會讓人這樣打我們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