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禁城,乾清宮。
燭火搖曳,驅不散殿內(nèi)彌漫的沉重與血腥氣。朱祁鎮(zhèn)已換下那身破爛染血的龍袍,身著素色常服,但臉上那道新鮮的傷痕和眼中沉淀的冰寒,卻比任何華服都更具壓迫感。他靠坐在龍椅上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紫檀扶手,發(fā)出沉悶的篤篤聲,如通催命的鼓點。
樊忠肅立階下,甲胄雖已擦凈,但眉宇間的煞氣未消分毫。
“陛下,”樊忠聲音低沉,“徐有貞已押入詔獄最深處的‘天’字號水牢,由末將親自挑選的五十名悍卒日夜看守,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。三司(刑部、都察院、大理寺)的主官……都在外面侯著了?!?/p>
朱祁鎮(zhèn)抬眼,目光銳利如鷹:“告訴他們,朕只給他們?nèi)??!?/p>
“三天?”樊忠微怔。
“三天之內(nèi),撬開徐有貞的嘴,問出他背后的人,問出土木堡糧道斷絕、軍情泄露的真相!問出是誰想借瓦剌的刀,砍下朕的頭顱!”朱祁鎮(zhèn)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刺骨的寒意,“告訴他們,用什么手段,朕不管。朕只要結果。三天后,若徐有貞還活著,卻給不出朕要的答案……他們?nèi)齻€,就自已去詔獄里,l會一下什么叫‘生不如死’!”
樊忠心頭一凜,躬身道:“末將明白!這就去傳旨!”
“慢著?!敝炱铈?zhèn)叫住他,“那個金英……司禮監(jiān)掌印太監(jiān),現(xiàn)在何處?”
“回陛下,金英自陛下回宮后,便一直稱病,閉門不出。但據(jù)暗哨回報,他府邸后門,昨夜有可疑人物出入,行蹤詭秘。”
“哼,病?”朱祁鎮(zhèn)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,“傳朕口諭,司禮監(jiān)掌印太監(jiān)金英,侍奉太后有功,然年事已高,不堪繁劇。著即日起,免去其掌印之職,賜金千兩,準其歸家榮養(yǎng)。司禮監(jiān)一應事務,暫由……興安署理?!?/p>
興安,是孫太后信任的大太監(jiān),但并非金英一黨。此舉,既安撫了太后,又不動聲色地拔掉了金英這顆釘子。
“遵旨!”樊忠領命,眼中閃過一絲快意。
“還有,”朱祁鎮(zhèn)的聲音更冷了幾分,“傳旨錦衣衛(wèi)指揮使馬順,讓他把眼睛給朕擦亮一點!京城內(nèi)外,但有風吹草動,尤其是與瓦剌細作、或與徐有貞過往甚密者有關的消息,立刻密報!若再像土木堡之前那般懈怠……朕不介意讓詔獄再多一個指揮使!”
“是!”樊忠凜然應諾,轉身大步離去,鐵甲鏗鏘作響。
朱祁鎮(zhèn)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中,燭火將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長。他緩緩攤開手掌,掌心是一枚染血的、造型奇特的骨哨——那是從博羅茂洛海尸l上搜出來的。王振臨死前的低語再次在耳邊響起:“有人要毀我大明基業(yè)!”
徐有貞是爪牙,金英是幫兇,但真正隱藏在幕后的黑手,究竟是誰?是朝中某個位高權重的閣老?是心懷叵測的藩王?還是……一個他從未想過的人?
他閉上眼,感受著這座巨大宮殿的冰冷與寂靜。這里,才是真正的戰(zhàn)場,比土木堡的尸山血海更加兇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