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待改（第1頁）

魔都的夜，被黃浦江兩岸的霓虹切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。松江區(qū)那間門可羅雀的“藍(lán)山咖啡”，像一個被繁華遺忘的、正在潰爛的瘡口。慘白的燈光下，浮塵在冰冷的空氣中緩慢游移。僅有的一桌客人，是幾個穿著學(xué)生會制服的男生，埋頭小口啜飲著杯子里一百零九塊一杯的廉價美式，連吞咽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肉痛。

李威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，焦躁地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踱步，锃亮的皮鞋跟敲擊出空洞的回響，每一下都砸在店長緊繃的神經(jīng)上。年輕的女店長垂著頭，大氣不敢出，匯報營業(yè)額的聲音細(xì)若蚊蚋：“……威少，今天……還是只有一千出頭?！?/p>

“廢物！一群廢物！”李威猛地停住，額角青筋暴跳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店長臉上，“儲值卡呢？老子讓你們推的儲值卡呢？一張都賣不出去？養(yǎng)你們有什么用！”

店長臉上擠出的職業(yè)微笑比哭還難看，心里早已將這個愚蠢透頂?shù)纳贍斄R了千百遍。儲值卡？在快倒閉的咖啡店推儲值卡？真當(dāng)顧客是傻子，還是他自己被會所里那些哄他充卡的“經(jīng)理”洗腦洗傻了？

就在這時，一聲短促的驚呼像刀片劃破沉悶的空氣。吧臺附近，一個穿著修身制服裙的女服務(wù)員漲紅了臉，雙手緊緊壓著被掀開一角的裙擺，身體向后縮著，滿眼是屈辱的怒火。站在她面前的黑人留學(xué)生詹姆斯，咧著一口白牙，眼神黏膩地在服務(wù)員身上逡巡，帶著毫不掩飾的狎昵。

“嘿，甜心，別這么緊張嘛！”詹姆斯的中文帶著濃重的口音，油膩得令人作嘔，“只要你開心，一萬塊？小意思！”他伸出粗壯的手指，試圖去勾服務(wù)員的下巴。

“店長！”服務(wù)員像抓住救命稻草，聲音帶著哭腔，猛地躲到剛聞聲趕來的店長身后，“他……他動手動腳！”

店長還沒來得及開口，李威已經(jīng)像一陣風(fēng)般卷了過來，臉上瞬間堆砌起一種混合著諂媚和怒其不爭的扭曲表情。

“閉嘴！”他厲聲呵斥服務(wù)員，眼神兇狠，“懂不懂規(guī)矩？詹姆斯先生是貴客！國外的禮節(jié)就是這樣熱情友好！你扭扭捏捏像什么樣子？丟盡魔外的臉！”他的唾沫幾乎濺到服務(wù)員慘白的臉上。

訓(xùn)斥完自己人，李威變臉?biāo)频霓D(zhuǎn)向詹姆斯，腰桿都微微彎了下去，一口流利的英文又急又快，充滿了討好的意味：“詹姆斯，我的朋友！非常非常抱歉！是員工不懂事，缺乏國際視野，冒犯了你！我替她向你鄭重道歉！請務(wù)必不要介意！”

詹姆斯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，根本沒看那個瑟瑟發(fā)抖的服務(wù)員，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，越過李威的肩膀，精準(zhǔn)地舔舐向咖啡廳最幽暗的角落。那里，一個身材纖細(xì)、面容清秀的服務(wù)生正背對著他們，專注地擦拭著一張空桌。

“李，我最好的兄弟！”詹姆斯故意提高了聲調(diào)，確保周圍幾個人都能聽見，臉上掛著陰冷的笑容，“你知道的，我最近心情糟透了。我剛和那個女孩分手了，心碎得像玻璃渣子。在這個孤獨又陌生的國度，我以為友善的華夏人會愿意安慰一顆受傷的心……”他拖長了語調(diào)，目光死死鎖著角落那個纖細(xì)的背影，帶著赤裸裸的垂涎，“可惜啊，你們這位美麗的小姐，似乎對我這個遠(yuǎn)離故鄉(xiāng)的可憐人……有點冷漠？難道說，你們不歡迎我們這些留學(xué)生嗎？”

這番話，像一盆帶著冰碴的臟水，兜頭潑在在場所有華夏員工的心上。角落里的那個服務(wù)生，背影明顯地僵住了。而躲在店長身后的服務(wù)員，更是如遭雷擊，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。她終于明白了，為什么角落里那個叫蘇晚晚的女孩，這個月工資卡上會多出整整一千塊！那骯臟的“六百塊”差價，此刻像燒紅的烙鐵，燙穿了她的認(rèn)知和三觀，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。

與此同時，魔都中心區(qū)一家五星級酒店頂層的“云頂”宴會廳，氣氛卻如同沸騰的熔巖。

巨大的水晶吊燈傾瀉下璀璨奪目的光芒，將整個空間映照得亮如白晝?？諝庵袕浡敿壪銠壍淖砣朔曳?、烤龍蝦的馥郁鮮香以及一種名為“成功”的、令人腎上腺素飆升的躁動氣息。這里正在舉行東方敘事的慶功盛宴。

“東哥！牛逼普拉斯！”

“一周！132萬！美金！”

“看誰還敢說我們是草臺班子！揚眉吐氣?。　?/p>

震耳欲聾的歡呼聲、口哨聲、拍桌聲幾乎要掀翻厚重的隔音天花板。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洋溢著純粹的、近乎狂熱的興奮與自豪。短短時間，從被質(zhì)疑的“小作坊”到如今震動海外網(wǎng)文市場的存在，巨大的成功帶來的眩暈感讓他們無所適從，只能用最原始的熱情宣泄。

林子?xùn)|站在臨時搭建的小舞臺上，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，身姿挺拔如松。面對著臺下沸騰的人潮，他僅僅是抬了抬手，做了個下壓的動作。像被按下了靜音鍵，喧囂的浪潮瞬間平息，只剩下無數(shù)雙灼熱、崇拜的眼睛緊緊聚焦在他身上，等待君王的諭令。

“這段時間，辛苦了?！绷肿?xùn)|的聲音透過麥克風(fēng)傳遍全場，平靜淡然，卻蘊(yùn)含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，清晰地落入每個人耳中，“1000字100塊的兼職費，我知道，對比你們付出的心血，不值一提。尤其是面對那些文化鴻溝，一個簡單的‘金丹’、‘元嬰’境界，就足以讓我們撓破頭皮?！?/p>

他的目光掃過臺下，帶著真誠的認(rèn)可。無需他多言，在場的每個人都深有體會。為了啃下《逆天邪神》這塊硬骨頭，他們翻爛了原著，查閱了無數(shù)典籍，硬生生把一章兩千字的小說翻譯稿，注解得比原文還長。那些挑燈夜戰(zhàn)、爭論得面紅耳赤的日子，此刻都化作了勛章。

“東哥！為了咱華夏文化出海，這點苦算個毛！”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激動地站起來吼了一嗓子。

“就是！不給錢都干！每次翻完，蹲外網(wǎng)看那些老外被‘我命由我不由天’震得嗷嗷叫，那感覺……”旁邊一個短發(fā)女生接過話，臉上泛著興奮的紅光，話到一半卡殼了，憋了兩秒才喊出來，“爽！比追我家愛豆演唱會還上頭！”

“臥槽！原來不止我一個這么變態(tài)??！”立刻有人哄笑著附和。

這時，一個沉穩(wěn)的聲音插了進(jìn)來，是翻譯組的組長王磊：“東哥，說真的，咱們組能扛下來，頭功得記田靜身上。沒她坐鎮(zhèn)審核，光是那些修煉體系的統(tǒng)一命名和意境傳達(dá)，就能把咱們集體逼瘋！”

這話像投入滾油的水滴，瞬間引爆了新一輪的贊同浪潮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前排角落的田靜。

“沒錯！靜姐yyds！”

“那閱讀量簡直非人類！再冷門的詞到她那兒都跟玩兒似的！”

“工資拿得高？該！心服口服！”

無數(shù)的贊譽(yù)像溫暖的潮水涌向田靜。這個湘省來的姑娘，此刻臉頰紅得像熟透的番茄，頭幾乎要埋進(jìn)胸口，手指無措地絞著桌布邊緣，聲音細(xì)弱蚊蠅：“沒……沒有……是大家……一起努力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