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府這邊,賓客散盡,喧囂退去。
刺眼的白幡素縞等裝飾被撤下,只余下滿目狼藉和揮之不去的壓抑。
沈淵站在府門前,望著眼前這闊別了整整八年的家,心口如同被一把鋼刀反復攪動,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這高門深院的一磚一瓦,一草一木,都浸透了他與蓉兒數(shù)十載的恩愛回憶,每一道回廊,每一扇窗欞,甚至腳下平整的青石板,都烙印著她的笑靨。
如今,卻成了他不敢輕易觸碰的傷心冢。
沈初初緊隨父親身后,當她終于踏進了八年未歸的內(nèi)院后,也不由得怔在原地,清澈的眼眸中滿是愕然。
這,是沈府?記憶中那個開闊敞亮,鋪著平整青石板的練武場呢?那個每日清晨,父親會帶著大哥在此習武,母親何語蓉則站在一旁含笑凝望的地方呢?原本空曠的庭院被塞得滿滿當當,奇花異草爭奇斗艷,假山流水錯落其間,甚至還在中央生生挖出了一方不小的荷花池!亭亭荷葉鋪展,幾朵嬌荷點綴其中,倒也算得幾分雅致。
然而,這精心布置的花園景致,卻徹底抹殺了昔日的痕跡,連一絲熟悉的影子都尋不見了。
那些名貴的花種,此刻在沈初初眼中,只覺刺目無比。
沈淵的目光沉沉掃過這片面目全非的庭院,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,周身散發(fā)著壓抑的味道。
那緊抿的唇角和微微顫抖的指尖,泄露了他此刻內(nèi)心翻涌的苦痛。
沈燕時刻留意著父親的臉色,心頭一緊,連忙上前一步,聲音帶著哀戚:“父親,您離家的這些年,母親她日日思念您,夜不能寐。
女兒和姐姐又遠在清風山,母親獨自守著這偌大的府邸,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。
”她眼圈微紅,仿佛強忍著淚水,“這思念之情郁結(jié)于心,母親便只能將滿腹愁腸寄托于這些花草,看著它們抽芽、開花,才稍解心中孤寂。
”說著,一旁的趙玉婉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痛處,干脆就直接抽泣了起來,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。
“老爺,”
趙玉婉抬起淚眼朦朧的臉,“您莫要怪婉兒。
這偌大的沈府,婉兒獨自支撐這些年,每每心中凄苦,便只敢來這您昔日最常駐足的院子,看著您和姐姐曾站過的地方,睹物思人,聊以慰藉。
許是思念太甚,不知不覺間,竟種下了這許多花草……”沈初初站在一旁,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,心底早已翻了無數(shù)個白眼。
好一番情深義重,睹物思人啊。
她記得清清楚楚,就在她十歲那年,父親和母親走后沒幾日,趙玉婉便迫不及待地命人鏟平了這方寬敞堅硬的練武場。
什么睹物思人?分明是迫不及待地抹去母親存在的一切痕跡。
那些所謂慰藉相思的花草,連同腳下這條僅供賞玩的石子小徑,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(nèi)栽種鋪設(shè)的。
目的?再簡單不過,就是要徹底毀掉她每日清晨雷打不動的練功之地。
那時她才十歲,卻已養(yǎng)成了隨父母兄長一同晨起習武的習慣。
趙玉婉,卻連這點都容不下,母親在時尚且收斂幾分,母親一走,便再無忌憚,將這承載著沈家武勛之風的庭院,徹底翻修成了她自己私有的雅園。
她離家上清風山時,這院子雖已面目全非,卻還沒有這礙眼的荷花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