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五中秋節(jié),宜嫁娶求嗣會親友。
這場婚事很盛大,從天剛蒙蒙亮起,上百條炮仗就開始放,又多又響能把街上磚石炸開。
看的出來錢曼香是掏家底了,整整八十八抬嫁妝,給她這落荷軒都差點灑一層銅錢鋪上,還送來件鯉魚八寶紋緞裙,說叫她添添喜氣,別有什么沖撞。
……就差把瘟神二字寫在她臉上。
“俗不可耐”,柏韞穿上了這件俗不可耐的裙子。
大喜這天胡夫人臉都笑爛了,柏韞想也是,這門親事一成,他胡家都被帶著上了好幾個臺階。
胡春達昨日在太師府直接立誓,說會一生一世一雙人,對柏百一定情比金堅,鄭重其事的把臉都憋紅了。
這若違背誓言的后半段呢?天打雷劈千刀萬剮呢?胡春達惜命的沒說。
新嫁娘被江入年背進轎子后,大喜儀仗風風光光地往胡府行去。
余下的看著倒也不是滋味,錢曼香強忍不發(fā)的淚水終于決堤,她失魂落魄地坐倒在高堂椅上。
紅喜紙裝點了滿墻,映照著她空落落的面色。
錢曼香小心握著手中契書,細細又看了一遍,緩下了神色:這是昨日她看著胡春達簽字按印的,字字保證。
錢曼香想:她這輩子是沒有退路了,所以只能心甘情愿的在枕邊人的算計中走完一生。
深宅大院里傷透心的女人,最后的萬般保全之策,還是將自己的親女兒送到另一處大宅院里頭。
在京華這些日子,柏府今日最熱鬧,最寂靜。
柏德泉此時離開了正堂,柏韞放下剛剛不知被誰塞的兩個紅荷包,提著香色裙踏出門。
廊下,一身高堂喜服的男人負手而立,雙唇緊抿,微微仰面看著院中老樹。
兒女雙全到雙失,這種時候不戳仇人幾刀,柏韞覺得那實在是白活了:“中秋佳節(jié),喜事同賀,二叔不用為小妹初嫁擔憂。
”一道如刃的目光襲來,撞上柏韞平弄如水的眼神后,雙方倒是都現(xiàn)出幾分嘲諷。
二房急急嫁女,必定是要有所動作了,柏德泉才是柏韞的敵人,自己做過的事自己心里最清楚,從柏廣潛入落荷軒偷紙箋的那一刻,柏德泉就一定會查到,然后心虛地懷疑她,算計著除掉她。
柏德泉笑了笑,鼻腔里噴出長長一息,“侄女,我是為你擔憂。
”“成日瞧見我這幅面孔,不好過吧。
”兩人之間最后的虛與委蛇,輕飄飄化開,但場面依然可控。
“今日這炮仗真紅,倒是讓我想起十年前金家的血流成河”,他瞇了瞇眼:“自那以后,你母親就再也無法堂堂正正回到京華,連侄女你,也是因為成了孤女才能回來,天災人禍實在可恨。
”這些話激怒不了柏韞,她聽過太多臨死之言了,這種挑釁太過低略。
但她一直不確定柏德泉恨的究竟是誰,是金家還是爹娘。
“天災多是妄言,事在人為。
”柏韞碾碎地下的碎炮竹,“骨肉分離的疼,這世上多的是人在體會。
”柏德泉掃了她一眼,望向天邊的眼里早已渾濁,緩道:“你倒是年紀輕輕就體會到這世上的殘酷了,弱肉強食,有些事情你不為,那就只能為人魚肉。
”“二叔大有作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