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逸鈞了然鄭竹暮話中有話,眼底落下兩行淚,道:“所以你跟孟售結(jié)下的約定是什么,郁府被抄斬滿門難道是因為你們?!?/p>
“繼續(xù)說,說人話,不要停下,還有,你不要以為孟售已經(jīng)死了?!?/p>
鄭竹暮不訝,道:“好好,老翁教了你七年的書,讓你干了七年的苦活,你終于有些骨氣了。”
“那么——鄴陽郁府,是被孟府連累的,孟府激起民憤,是因我而起的,我十惡不赦,本就該死。”
“但我還有一個心愿,心愿也是遺愿,我,希望你能活下去,活到老,恨我到老?!?/p>
“只要你能恨我,我便不會白來一趟人間,就算我死了許多年,但我仍然活在你的怨念之中,你只需要恨,就可以了?!?/p>
何逸鈞打斷道:“住口,這件事的起因結(jié)果不可能因為你,你就算讓我累死累活再過十年,我也恨不起你?!?/p>
“如果你想尋死,你死了,后世便沒人記住你,書齋被燒了,你的自傳后世也沒人看得到,我的恨,只恨你沒能活下去?!?/p>
“你教了我七年書,你讓我干了七年的苦活,這都是為了我好。”
“我可以變得比同齡人更加成熟,可以接受同齡人接受不了悲劇,可以,可以幫我身邊的人報了同齡人報不了的仇恨。”
何逸鈞長這么大,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去跟鄭竹暮說話。
而在鄭竹暮眼里,這不僅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了。
鄭竹暮目光渾濁,定定地看著何逸鈞。
可何逸鈞現(xiàn)在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。
站在一旁、一直不說話的余久擇倏忽暴怒道:“都閉嘴!這到底怎么回事,何逸鈞是當年鄴陽那個啥郁尚書之子?!他怎么還活著?!幾年前京師不是都傳言說郁紂被江水淹死了嗎?!”
鄭竹暮道:“本來是被淹死了,但我又把給他救活了,傳言他死了的,都是謠言?!?/p>
“因為如果郁紂沒被殺,那些官員回京就要被殺,所以那些官員為了讓自己免去死罪,就只能謠言說郁紂死了?!?/p>
“我那年在江中烏篷船上早已料到這一種結(jié)果,才給郁紂取了‘何逸鈞’這一名字?!?/p>
“郁府被抄家是因為郁尚書底下有個孟侍郎,孟府被抄家是因為孟侍郎底下有個鄭竹暮?!?/p>
“孟售救郁紂是因為,孟售不想讓與孟府交好的郁府受到孟府的連累,郁府什么都沒做,我也同個道理?!?/p>
“而鄭竹暮呢,孟侍朗當年從書齋結(jié)業(yè)出去,一日重返書齋拜訪時,我便跟他說了倫安部分學(xué)子家窮,上不了學(xué)之類的事情。”
“誰知道這位任職不久的孟侍朗轉(zhuǎn)頭收稅時就故意少算了窮人家的稅,多算了富人家的稅,同時又拿這些錢去給他兒子孟售治病,結(jié)果被富人家告到了圣上那邊……”
“我的學(xué)生只是想讓貧困的學(xué)生過得好,這又有什么錯,他們生來的命運本來就不是由自己來選擇的,施懷笙憑什么要重視富人輕視窮人?!?/p>
余久擇道:“是的沒錯,同樣是一個月交一次稅,結(jié)果富人跟窮人交相同的稅,實屬不公。”
何逸鈞道:“這不怪你,你無罪,罪在順明帝,順明帝罪該萬死,昏君必然死當其慘?!?/p>
院子里。
學(xué)子們的明眸中倏然掠過一星炳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