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緯43度的白晝很長。這是我來到翡冷翠的第二年又三百五十個日落。
我時常立于窗前,凝視著百花大教堂孤高的塔尖,如何被光線一寸寸地放棄。
只是凝視,并不敢踏足。
日子便在這樣無聲的凝望中,周而復(fù)始。
妹妹,我在這里學(xué)業(yè)繁忙。
我為自己砌了兩座截然不同的塔樓。
一座,是通向天空的。
我讀建筑,沉湎于線條與光影的游戲,那是我的興趣,是與自我對話的窄徑。
另一座,則通向家族的鍍金交椅。
我修商科,研習(xí)冰冷數(shù)字與精明法則,那是責(zé)任,是我必須奔赴的康莊大道。
我曾在少時陪爸爸來這里買下一幅畫。
來之前我對這座文藝復(fù)興的搖籃有無盡的幻想,翡冷翠在我腦中是一首華麗的詩。
現(xiàn)實戳破了想象的薄紗。
穿過畫廊里水晶吊燈投下的斑駁光影。
爸爸溫?zé)岬恼菩母苍谖野l(fā)頂,他說。
孩子,看清楚了,這些不是什么狗屁藝術(shù),它們只是工具,是我們用來牟利的工具。
我記得當(dāng)時我十三歲。
這句話殘忍宣告了我童年的終結(jié)。
我是預(yù)備的繼承人,爸爸有意要我提前看懂成人世界的地圖,上面布滿了灰色的區(qū)域與虛線的捷徑。
自此,意大利便成了我的地圖上一個固定坐標(biāo)點。
因著過早地窺見了這世界的底色,那些并非童話,我比同齡人早熟許多。
這樣的我,與妹妹之間,隔著的又豈止是四年。是整整一個被成人世界的塵埃蒙蔽了的、無法返還的童年。
所以。當(dāng)她說出那句“我也喜歡哥哥”時。
我要如何回應(yīng)?
她以為我醉了。
是的,我也醉了。
起初,我以為那不過是我無數(shù)個罪惡而甜美的夢境之一。
可酒精并未仁慈燒掉記憶,時至今日,我仍然記得那晚她的每個細(xì)微表情,她唇上的溫度。
我喜歡一個人。
與我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,我的妹妹。
我喜歡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