鎮(zhèn)派出所里彌漫著劣質煙草和汗臭混合的沉悶氣味。
成剛耷拉著腦袋坐在長條凳上,額角破了皮,滲著血絲,嘴角也青了一塊,工裝被扯得皺巴巴,那條瘸腿不自在地伸著。
他對面,坐著一個穿著花襯衫、燙著時髦卷發(fā)的年輕姑娘,正捂著臉嚶嚶哭泣,旁邊還站著一個氣勢洶洶、臉上也掛了彩的年輕男人。
成秀英和方夏荷一進門,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。
成秀英的火氣“噌”地就頂?shù)搅四X門,沖過去指著成剛的鼻子就罵:“你個混賬東西!才消停幾天?!又打架!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?!”成剛抬起頭,眼神躲閃。
他沒看成秀英,反而瞥了一眼旁邊哭哭啼啼的姑娘。
“大姐,您別光罵成剛哥!”那花襯衫姑娘抹著眼淚,帶著點外地口音,“是那人不講理,先動的手!成剛哥是為了護著我”“護著你?!”成秀英瞪著那姑娘,又看看成剛,“她是誰?!你護著她?!你憑什么護著她?!你老婆孩子在家等著你呢!你個沒良心的東西!”真相像一盆冰冷的臟水,兜頭澆了下來,淋得人渾身shi冷而臟亂。
原來成剛在鎮(zhèn)上倉庫干活,認識了同樣從鄰縣來打工的麗芳。
遠離了熟悉的村莊和沉重的家庭責任,兩個被城市邊緣霓虹吸引的年輕人,在枯燥的打工生活中迅速擦出了火花。
今天正是被麗芳在鎮(zhèn)上的“對象”撞見,爆發(fā)了沖突,成剛為了護著她,動了手。
“姐!你別管!”成剛抬起頭,不耐煩,“我跟曉芹沒話說!日子過不到一塊去!我我要離婚!孩子她愿意帶就帶,不愿意送人也行!這窮家破業(yè)的,我受夠了!我要留在鎮(zhèn)上!”“你你個chusheng!”成秀英氣得渾身哆嗦,揚手就要打,“我當初還不如讓你地震砸死算了!費那些力氣救你干什么!省得出來禍害人!給人添麻煩,給自己添堵!你怎么不去死啊你。
”方夏荷死死拉住成秀英,看著眼前這個面目全非的成剛,聽著他冷酷絕情的話,心里又酸又澀,充滿了自我懷疑。
當初她幫著成秀英,九死一生把成剛這條命從鬼門關里救出來。
為了給他找藥,方文斌冒著多大的危險,差點把全家都搭進去。
在昏暗的煤油燈下,方文靜又是如何苦口婆心,勸曉芹再給成剛一次機會。
她們以為拉回了一個曾經(jīng)的大好青年、一個迷途知返的丈夫、一個家庭的希望。
可眼前這個為了新歡拋妻棄子、連親骨肉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的男人,真的是她當初拼盡全力挽回的那個人嗎?她到底做對了,還是大錯特錯?成剛一句話也不想說,閉了眼睛,腦袋靠著墻,成秀英的哭嚎像是一陣耳邊風,盡管這風大了點、狂了點,也絲毫不入他耳。
成秀英罵累了,偃旗息鼓,氣氛安靜得詭異。
派出所門口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:“成剛你剛才說什么?”眾人循聲看去。
曉芹抱著孩子,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。
她臉色慘白如紙,眼淚無聲地洶涌而下,懷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傷,哇哇大哭起來。
成秀英眼前一黑,差點暈過去,指著成剛:“你你你個挨千刀的!你看看!你看看她們娘倆!你的良心讓狗吃了?。 背蓜偪吹綍郧酆秃⒆?,似有一瞬的慌亂,但很快,他別過臉,不再看她們。
方夏荷看著這徹底崩塌的一幕,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。
她攙扶著搖搖欲墜的成秀英,看著眼淚洶涌的曉芹母子。
人心,遠比她想象的復雜和易變。
沒過多久,方文斌趕來了派出所。
方夏荷此時畢竟是外人,很多事不便摻和,這場派出所的鬧劇不知最后如何收尾,她就提前退場了。
診所的日子還得繼續(xù)。
成剛家的事像一塊烏云壓在方夏荷心頭,讓她看診時都有些心不在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