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房的絲絨簾幕隔絕了午后沸騰的日光,空氣里懸浮著紙張與昂貴紅木交融的沉靜氣息。
你坐在寬大的書桌旁,指尖無意識地深陷進太陽穴的皮肉,那里沉悶地搏動著。
奶奶上午化療時的反應,電話里護士清晰的描述——昏厥時儀器刺耳的警報,心電圖紊亂的尖嘯,每一個音節(jié)都化為冰冷的鉛錠,接連不斷地砸落在你的心底,激起一陣陣痙攣。
你的目光掠過書桌對面。
左司辰陷在沙發(fā)里,指節(jié)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攤開的硬殼書脊,發(fā)出規(guī)律而輕微的“篤篤”聲。
左司禹則支著下巴,視線投向窗外修剪得一絲不茍的草坪,綠意盎然得刺眼。
兩人都維持著一種過分的安靜。
“抱歉,”你起身,喉嚨發(fā)緊,“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左司禹懶洋洋地掀了下眼皮,唇角向上牽起一個弧度完美的假笑,眼底一片漠然:“請便?!?/p>
左司辰連眼皮都吝于抬起,只從鼻腔深處擠出一點含混的氣音,算是聽到了。
你快步踏入相連的盥洗室,白色釉面瓷磚反射著頂燈過于慘白的光線,晃得人眼暈。
你撐住冰涼的大理石洗手臺面,深深埋下頭。
鏡中映出一張臉,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,眼瞼下方沉淀著兩抹濃重的烏青,眼神渙散,蒙著一層shi漉漉的霧氣,像是剛從一場深不見底的噩夢中勉強掙脫。
每一次,每一次當你以為指尖終于能觸碰到深淵邊緣的藤蔓,以為xiong腔可以汲取一口稀薄空氣,總會有更洶涌的濁浪劈頭蓋臉地砸下,將你更深地卷入那永無止境的漩渦。
冰涼的水流從鍍金龍頭里汩汩涌出。
你掬起滿滿一捧,狠狠潑在臉上。
刺骨的寒意扎進皮膚,水珠順著shi透的額發(fā)、冰涼的臉頰蜿蜒滾落,洇shi了襯衫領口,留下深色的印記。
水流短暫地帶走了皮膚表層的熱度,帶來一絲虛假的清明,卻沖刷不掉骨髓深處透出的疲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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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開盥洗室的門,重新踏進那片沉靜的書房空氣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讓你的血液在剎那間凍結。
你那洗得發(fā)白的帆布書包,此刻像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尸體,狼狽地癱倒在昂貴的手工波斯地毯上。
拉鏈被粗暴地扯開,大口敞著,里面的東西——幾本邊角磨損卷曲的舊教材、一個塑料外殼剝落的水杯、一枚掛著鑰匙的金屬圈、幾張被揉捏得不成樣子的零散紙幣——像被棄置的垃圾,散亂地拋灑在繁復華麗的地毯上。
而在這片狼藉的中心,左司禹正以一種主人般的閑適姿態(tài),慵懶地靠坐在你片刻前還占據著的那張高背扶手椅里。
他修長的手指間,正拈著一張薄薄的紙片。
午后斜射的光線穿透窗欞,精準地落在紙片上,清晰地映照出那排刺目的印刷體——淮大附屬醫(yī)院的抬頭,以及下方那串代表著一期化療費用的數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