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機降落在啟德機場時,機翼掠過一片灰蒙蒙的海面。
維多利亞港蜷伏在鉛云之下。
引擎巨大的轟鳴聲里,你閉上眼。
六年了。
機艙里彌漫著香水的氣味,鄰座嬰兒的啼哭尖銳地刺著耳膜。
你指尖無意識地在舷窗冰涼的邊緣劃過,留下一道模糊的霧氣。
深圳shi潤的風似乎還黏在發(fā)梢,而香港的空氣,已帶著記憶深處的海潮氣,無聲地涌入肺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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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環(huán)。全球資本搏殺的頂級戰(zhàn)場。
酒店房間在叁十七層,巨大的落地玻璃墻將維港夜景框成一幅流動的的畫。
密集的霓虹招牌在對面大廈上燃燒,紅的“周大?!保G的“匯豐”,金的“勞力士”,倒映在墨黑的海水里,又被夜行的渡輪碾碎,拖曳出長長的熔金般的光痕。
底下,雙層巴士紅色的頂棚在車河里沉浮,甲殼蟲大小的出租車亮著刺目的頂燈。
你赤腳站在冰涼的木地板上,玻璃墻映出你的影子——剪裁利落的套裝換成了柔軟的睡裙,長發(fā)松散地垂著,眼底映著窗外那片霓虹的海。
這繁華如此喧囂,卻又如此寂靜地隔在厚厚的玻璃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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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。
利落的黑色套裙,挺括的白襯衫,一絲不茍綰起的發(fā)髻,裸色高跟鞋敲擊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,發(fā)出清晰的聲響。
會議室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直插鉛灰色云層的摩天樓森林。
空氣里彌漫著高級咖啡豆的焦香、紙張的氣息,還有精英們身上淡而凜冽的古龍水味道。
對方公司代表的話語在耳邊響起,中英文混雜,術(shù)語精確。
你微微頷首,指尖在筆記本電腦上滑動,調(diào)出一頁頁圖表和數(shù)據(jù)流,聲音平穩(wěn)清晰,剖析著收購標的的脈絡與風險,冷靜得不帶一絲多余的情緒。
偶爾抬眼,目光掠過對方審視的眼,又平靜地垂落回屏幕上跳動的數(shù)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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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結(jié)束,暮色徹底浸透了維港。
走出冷氣開得十足的大廈,shi熱粘稠的空氣瞬間裹了上來,像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貼在裸露的小腿上。
車燈匯成的光河在腳下流淌,引擎的轟鳴、巴士報站的電子音、行人匆匆的步履聲……巨大的聲浪撲面而來,帶著一種躁動的生機。
你站在街邊,竟有片刻的茫然。
這些年,一個人穿梭在陌生的城市,早已習慣獨自應對一切。
可此刻,站在這片記憶與當下猛烈碰撞的土地,面對這鋪天蓋地的繁華和喧囂,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,像漲潮的海水,無聲地漫過了腳踝。
你沿著皇后大道中漫無目的地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