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來他這些天心情極好,淮南一役洪渙大獲全勝,重創(chuàng)陳國,盡有淮南江北之地。陳國既失淮南,僅余長江這一道屏障,再無力與大齊爭鋒。來年鐵蹄南下,蕩平南朝只在朝夕之間!
想到輕盈可做掌上舞的陳后鄭佩華,艷名遠(yuǎn)播的陳宮諸姬,齊帝就喜不自勝,只恨洪渙當(dāng)時沒有一鼓作氣直破建康,非說己軍傷亡頗重,需停兵休養(yǎng)。
更可恨的是禮部酸丁葉書剛,居然在朝會上說朕窮兵黷武,屢次南征,以至北方不寧!哼,以朕之英明神武,北滅烏桓,南平陳朝,一統(tǒng)天下,建萬世不拔之基業(yè)尚有何難!北方諸部不過是疥癬之疾!
成懷恩石頭般跪在地上,耐心等候,忽然齊帝大罵一聲:“葉書剛!這個匹夫!混蛋!”
說罷呼呼喘氣。
成懷恩對這句話莫名其妙,但他想也不想,便重重磕了個頭,不慌不忙地說:“陛下息怒。葉書剛素來以帝師自居,不臣之心人所共見?!?/p>
齊帝拍案而起,“他自以為讀了幾本書,就敢對朕指手劃腳!如今平定南朝指日可待,葉書剛竟然要朕收兵北上,先平定漠北!”
成懷恩這時才知道朝會紛爭的是這回事,“陛下,臣并不知兵,但我軍既然屯兵江南,何必再回師北上?如此奔波──圣上明鑒,臣聽聞朝中有人與陳國勾結(jié)……”
“嗯?說!”
成懷恩深恨葉書剛提議北伐,眼都不眨地說:“臣聽聞:葉書剛多與求和的南朝使節(jié)相互往來?!?/p>
葉書剛身為禮部尚書,與來使交往本屬平常。他秉性剛直,屢次慷慨陳辭,面折君是。齊帝對他早已梗梗于懷,礙著葉書剛是前朝舊臣,隱忍多時。此刻成懷恩無中生有的一說,頓時激起怒火,當(dāng)即下旨將其收監(jiān)嚴(yán)審。
成懷恩只一句無中生有的話便葬送了葉書剛性命,面上卻平靜如常。告退之后他來到齊成玉的住處。
經(jīng)過昨夜之事,齊成玉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小太監(jiān)并不是很容易對付的角色,就像今天這樣,他坐在那里,一言不發(fā)。無論自己有意說得怎樣高深艱澀,成懷恩都像早己知曉一般,什么都不問。
一個時辰的時間對齊成玉這樣的說客來說本來是很短暫的時間,可面對墻壁說話的感覺,使他顧不上故弄玄虛,匆匆講完。成懷恩仍是沉默不語,齊成玉滿心想找話題,往日的滔滔言辭,此刻卻飛到了九霄云上。
成懷恩靜等了一柱香工夫,將所聽所聞默記于心,然后起身,命人奉上一盤銀子,這才慢慢開腔,“請先生在此安心煉制丹藥,所需物品盡可吩咐鄭全置備。這里是百兩紋銀,求先生賜丹藥一顆?!?/p>
齊成玉愣了一會兒,才意識到自己此時已經(jīng)淪為成懷恩的煉僮,不由心下苦笑。有心擺起架子,卻又暗自忐忑,只好裝出大度的樣子,“成公公這是何必?小人能為公公效力,正是求之不得。所謂佛渡有心人,若非成公公如此才質(zhì),縱然黃金萬兩……”
成懷恩等他吹噓完,微微一笑,躬身下拜,說道:“齊先生不必多慮,這些銀兩乃是奉送先生每日開銷。弟子明日此時再來求教?!?/p>
齊成玉又是一愣,沒想到成懷恩這會兒突然會自稱弟子,忽驚忽喜,心里亂糟糟品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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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鎮(zhèn)現(xiàn)在是尚方院副卿,自有官邸。成懷恩一走進(jìn)院子,就聽到尖細(xì)的叫罵夾著物品破碎的聲音。
王鎮(zhèn)雙目血紅,拎著腰刀沖出房門,梁永神色倉皇地跟在后面。他剛剛接到阮瀅的消息,不由急怒攻心,當(dāng)下就要找洪渙報仇。成懷恩眼光冷冷一掃,王鎮(zhèn)手里的腰刀“嗆啷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“你們都退下去吧。梁永,你也出去。”
梁永不知道王鎮(zhèn)怎么會為洪府的一個賤奴發(fā)這么大的火,聞言連忙退出。
王鎮(zhèn)心頭一酸,眼淚撲撲簌簌落了下來。
“還有兩天時間?!?/p>
成懷恩淡淡說,“小心些,別露了馬腳,讓人疑心到我們頭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