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一個尖臉小廝的臉色最先沉了下來,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,用一種審視貨品般的目光將江云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。
“喂!哪兒來的小子,沒看到我家公子正在此地雅集撫琴?”
江云帆點點頭:“看到了。”
“那你還堂而皇之地坐著?快走,驚擾了公子的興致,你擔(dān)待得起嗎?”
江云帆緩緩抬起眼,目光平靜無波:“你們彈你們的琴,我在這歇我的腳,礙著了?”
“當(dāng)然礙著了!”
另一個體型稍胖的小廝立刻接過了話頭,嗓門提得更高,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江云帆的臉上。
“我家公子雅興高潔,素愛清凈,尤其見不得腌臜邋遢之物!你瞧瞧自己這一身行頭,坐在這里,簡直是污了公子的眼,敗了公子的興致!”
江云帆聞言,下意識地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衣衫。
確實,客棧雜工穿的粗布衣裳,方才又是去后廚添柴加炭,又是在大堂里端茶送水,沾染了不少塵灰油漬,看上去的確不怎么體面。
可這紅雀亭乃是公共之所,并非誰家的私家園林。
他江云帆向來不愿主動惹是生非,卻也絕不是個會無故受人欺凌的主兒。更何況,與季伯約好了在此碰頭,他不想失信于人。
江云帆的語氣依舊淡然:“如果我偏不走呢?”
“不走?”
那尖臉小廝發(fā)出一聲冷笑,與身旁的胖小廝交換了一個眼色。
兩人心領(lǐng)神會,同時將袖子向上捋起,露出了結(jié)實的小臂,“那就休怪咱們哥倆手下不留情,把你這個不識抬舉的家伙,扔進湖里喂魚!”
看他們這動作的熟練程度,平日里仗勢欺人的勾當(dāng),怕是沒少干。
“慢著?!?/p>
就在這時,一直默不作聲的侯茂杰忽然開口,聲音不高卻帶著嚴肅,“你們兩個成何體統(tǒng)?”
他眉頭微蹙,語氣帶著幾分責(zé)備:“我平日是如何教你們的?身為文雅之士,當(dāng)以禮待人,豈可在外大呼小叫,失了身份?”
兩個小廝聞言,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,忙不迭地躬身垂首,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:“是,是,少爺教訓(xùn)的是,小的們魯莽了?!?/p>
“就是就是!咱家少爺可是名滿煙凌城的‘琴詩雙絕’,詩作更是奪得了鏡湖文會的甲等!將來可是要入王府做幕僚,甚至有望成為郡馬爺?shù)?!咱們做下人,可不能拖了后腿,給少爺抹黑!”
兩人的奉承一發(fā)難收,侯茂杰聽著這話,臉上的不悅稍霽,嘴角那抹自矜的笑意又濃了幾分。
他朝兩人壓了壓手掌。
“莫要浮躁,雖然我那首詩能在同輩人中脫穎而出,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文會最后出現(xiàn)的那首‘東風(fēng)夜放花千樹’,我還是自嘆不如的?!?/p>
兩小廝一聽,神色立馬嚴肅:“若不是那首妙詞橫空出世,少爺肯就是文會第一!”
“沒錯,而且聽說沒找到作者,很可能就是那些文道大儒寫的,無顏與年輕人比較,所以才不敢露面的!”
兩人的脖子越揚越高,侯茂杰的笑容也越來越濃。
這時他才迎面看向江云帆,笑容依舊,眼睛卻微微瞇著。
仿佛在問:小子,聽見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