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磐心頭撞鹿,在那人的鳳眸里看見了自己仰著腦袋面紅耳赤的模樣,臉頰耳畔與頸窩,全都似著了一場潑天的大火。
世人皆傳言王父謝玄陰騭暴戾,是個好兵黷武殺人如麻的大奸臣,可他的吻溫柔纏綿,毫無侵犯。
因而世人的話就那么可信嗎?
凡事都得自己去躬身領(lǐng)受,人不也是一樣嗎?
道聽途說算什么,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,不到壽終正寢,就不能對他蓋棺定論。
他身上獨有的雪松味當(dāng)真干凈好聞吶,怎么聞都聞不夠。
就在這寬敞闊大的王青蓋車?yán)?,就在這前往邶宮的大道上,那人躬行領(lǐng)會,愛不釋手。
那是個極有力道的人,他有結(jié)實的脊背,寬闊的肩膀,窄細(xì)的蜂腰。
那雙青銅似的手就似一對碩大的鉗子,鉗住了她的雙腕,然她在這樣的鉗制里,亦是甘之如飴。
恍惚聽見那人兀然嘆了一句,“孤盼你是她,又盼你不是?!?/p>
阿磐心緒一晃,知道謝玄說的是誰。
盼她是,因了“是”就不必再找。
盼她不是,是因了衛(wèi)姝實在不算清白。
這何嘗不是阿磐一直苦心焦思的問題,她在這一重重的喘息間問起,“大人說的‘她’,是個什么樣的人呢?”
她真切地想知道謝玄心里的姑娘,他眼里的自己。
那個與他不過相處三日的亡國女,那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,與旁人又有什么不一樣啊,有什么“好”竟值得他惦記這許久呢?
她盼著那人與她說上幾句,不管說什么都好。
說說“她”,說說大梁,也說說他自己的從前、現(xiàn)下與將來,說說剖心肺腑的話也好,閑話幾句家常也罷。
真盼著他多說上幾句啊。
然那人大約覺得不必答一個舞姬的話,也許也覺得實在不必答一個替身的話,他只是溺在自己的思緒里,因而再沒有解她的惑。
車外的關(guān)伯昭低聲道了一句,“主君是飲鴆止渴。”
飲鴆止渴,乃以毒酒解渴也。
譬猶療饑于附子,止渴于鴆毒,未入腸胃,已絕咽喉。
謝玄是運籌布畫謀奪天下的人,謝玄會不知道嗎?
他身在高位,自是洞隱燭微擘肌分理的人。
知道,仍要。
知道,也仍以鴆酒解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