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磐透過車窗怔怔地朝樓上望去,闌干上積滿了一層厚厚的雪。
而蕭延年此時正于樓臺雪中立著,間或咳上數(shù)聲,許久都不曾進屋。
偶爾乍起幾朵煙花,在他臉上映出晦暗不明的顏色,煙花一滅,連那片刻的顏色也沒有了。
月色如銀,疾馳的馬車在皚皚飛雪之中橫穿。
樓臺那頎長的身子在雪里漸漸變小,于夜色中漸漸地成了一個黑點兒,再也看不清了。
阿磐憮然淚下。
記得第一回上馬車,蕭延年見她冷,曾給過她一件大氅。
那件大氅她愛惜得緊,成日裹在身上。
后來大氅被陸商搶走了,但蕭延年仍舊待她是好的。
如今在這更冷的除夕夜,她濕透了身子被帶走,那人卻再沒有憐惜,也再不會給他一件暖和的大氅了。
一回千機門,她就被拖去密室,釘進棺槨。
孟亞夫低聲嘆著,“便當(dāng)自己死了,以后該做什么,不該做什么,就在棺中想個清楚明白。”
陸商冷嗤一聲,“孟師兄與她費什么話,一個無用的廢物,偏偏又是罪臣之后,早早地就得死了?!?/p>
長長的釘子一下下地敲著,把棺木敲得砰咚作響,眼見著縫隙中的天光一寸寸地消失,阿磐的心也跟著一寸寸地沉了下去。
她關(guān)于幼時的記憶不多,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,見過許多人這般釘過父親的棺槨,釘子落下去,活生生的父親便再也沒有了。
沒多久,又見有人這般釘過母親的棺槨。
那時候周遭的人已經(jīng)不多了,棺槨也是單薄薄的一副,人進了棺中,釘子釘了下去,活生生的母親便再也沒有了。
阿磐不記得那時自己幾歲,只記得養(yǎng)母將她緊緊地攬在懷里,捂住她的雙眼,也捂住了她的耳朵,不要她去看、去聽、去想。
那樣的父親母親,那樣的養(yǎng)父養(yǎng)母,怎么會犯下通敵叛國的罪呢?
她蒙在鼓中,活得簡單,連一點兒風(fēng)聲苗頭都不知道啊。
棺槨的縫隙釘?shù)迷絹碓絿?yán)實,隱約還能聽見孟亞夫的話,“也是個可憐人,陸師妹,還是對她好一些吧?!?/p>
陸商哂笑起來,“誰又不可憐?我不可憐嗎?還是你不可憐?孟師兄可千萬不要動了不該有的心思,犯了門中的忌諱,到時候,恕我不會保你。”
最后一顆釘子砸下去,阿磐忍不住滑下了淚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