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,“孤”,是他的驕傲,昭示他尊貴的血統(tǒng)。
“我”,是他放下了身段,放下了自己的驕傲,是給她的平等與愛護。
然而他們口中的“他”死了嗎?
至今也仍舊是個謎。
只是想到“他”,眉心還是驟然一跳,一股莫名的不安自心頭升了起來。
也許是為了寬慰那人,也許也是為了安撫自己,她說,“鳳玄,我愛你至深,永遠也不會背棄你。假使果真有那么一日,假使真有那樣的一天,我會死?!?/p>
以死明志,保全清白。
可那人掩住了她的嘴巴,不許她再說下去,“我不會讓你處于那樣的境地?!?/p>
可他大抵也立刻想到了從前至少有那么兩回,他都把她置于了那樣的境地,因此,下意識地就蹙起了長眉,又道,“假使有,我愿你,活著。”
他聲腔中的嘆幾不可察,卻也口氣堅定,沒有什么好猶疑的,他說,“好好地活下去?!?/p>
阿磐怔怔地失著神,怔怔地問,“不管是不是出賣了你,也不再清白你也想要這樣的人活著嗎”
若是從前,怎么可能呢。
從前軍中也好,宮里也罷,但凡出了細作,除了死,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的。
可那人神色真切,真真切切地應了她,“是,要你活著?!?/p>
阿磐的眼淚吧嗒一下滾了下來,恍惚中想起了從前,想起從前有人曾說,“不能求王父,但你可以求謝玄?!?/p>
那滾下來的眼淚在打進花木窗里的余暉中映出來晶瑩剔透的光,自眸中涌出,又吧嗒一下滾下去,滾上了那人的臉頰。
那人微微別過臉來,下意識地抬起流玉的指節(jié),就用那溫熱的指腹接住了那一滴眼淚。
沾在指腹,默然端量。
殿外已經(jīng)沒有稚子玩鬧的聲音了,大抵已經(jīng)被趙媼和莫娘帶去喝奶吃魚片粥了,因此也就安靜了下來,將軍們立在廊下,侍奉的宮人也都輕手輕腳,沒有什么動靜。
就在這寂然的大明臺,那人問了起來,“阿磐,你可后悔過嗎?”
阿磐喉腔中是壓不住的哽咽,“怎會后悔呢?”
那人輕聲嘆,“跟著我,你好似總在吃苦?!?/p>
她的眼淚洶涌地滾了出來,她這輩子顛沛流離,吃了許多苦,也受了許多罪,可四海鼎沸,戎馬生郊,哪家又不是如此呢?
(四海鼎沸,戎馬生郊,即天下大亂,戰(zhàn)禍不止)
她環(huán)住那人的腰身,臉頰緊緊地貼住了那人的脊背,那人腰身肌肉結(jié)實,寬闊的脊背也真叫人安妥啊。
可她的眼淚頃刻就打濕了那人的長袍。
她想,不管從前有多苦,只要在他身邊,一顆心就踏實起來,也就不覺得有什么苦了。
她沒有正面去答那人的話,沒有說什么“苦”還是“不苦”,過去苦與不苦有什么要緊呢,將來不苦,不就最好嗎。
愈發(fā)攬緊了那人的腰身,“你頭疼,好些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