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況,除了真正的趙敘,誰還能為那將要亡國的趙人不顧臉面,開口來求恩典呢?
蕭延年是最不會的。
他連沈國舅的兒子都不曾開口求句情,那時候沈國舅可是在王室內(nèi)斗中出過大力氣的。
因此,你還指望他低聲下氣地去求什么趙氏的牌位,去求什么趙人的周全嗎?
簡直匪夷所思,簡直是曠古奇聞。
除非那日頭從地底下鉆出來。
大殿主人不開口,階下的囚徒便低眉順耳地求,“但求王父成全?。 ?/p>
這夜寂靜。
寂靜得聽不見什么旁的聲響。
偏殿的孩子們都睡沉了,有趙媼、莫娘和乳娘們帶著,哄著,護著,沒有一點兒哭聲。大抵是知道這夜必要提審趙敘,因此便提前部署把孩子們都帶得遠遠的。
整個王宮都駐滿了謝玄的軍隊,大明臺被護得如鐵桶一般,連只鳥雀都不敢從宮墻上頭飛。
一旁的謝允開口提醒,“既已知道是晉君,還稱什么‘王父’?!?/p>
君是君,王父到底是臣。
君君臣臣,父父子子,這一字一句之間,卻有著天差地別。
然承認(rèn)了晉君,也便是承認(rèn)了趙氏是叛賊。
這于趙王而言,想必極難,想必亦是十分抗拒。
階下的囚徒?jīng)]有法子,這殿里的人說什么,就得是什么,誰叫他是敗國之君,誰叫他是階下之囚,有求于人。
因而幾不可察地咽下了一聲嘆息,兀自閉眼,閉眼片刻復(fù)又睜開,須臾再度抬起了雙臂來。
抬起雙臂,折下腰身,拱手抱拳,在那一次次抖索的冕服大袖中一字一頓地稱了一句,“晉,君?!?/p>
這一聲“晉君”中夾雜著道不盡的悵恨,這悵恨悠長,階下的囚徒不曾掩飾,大抵也實在不必去掩飾什么。
敗國之君已被大殿痛毆,還有啥好掩飾的。
因此于那長長的一聲嘆之后,階下囚徒又折下了腰身,怏怏然道了一聲,“但求晉君成全。”
大殿的主人閑坐不語,只好整以暇地打量。
主人不開口,囚徒就仍舊只能一遍遍地開口去求,“但求晉君成全?!?/p>
“但求晉君成全”
“但求晉君成全啊”
一遍遍地求,為君為王時候要高高揚起的頭顱,從適才爬起身后,已是許久都不曾好好地抬起來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