朦朧中聽到有人急急切切地叫喊,“快!快!快送主君上車!”
又有人慌慌張張地問話,“子期先生呢?先生趕來了嗎?快傳!快傳!”
隱約知道他們口中的主君大約受傷了,昏昏沉沉中,極力睜開眸子去望,去尋,去摸索。
可一顆頭顱似被人重重擊打過,只知道昏沉沉的,怎么都睜不開眼,只極力叫道,“大人大人”
昏暗中大聲喊叫,可喉嚨中發(fā)不出一點兒聲音來。
又不知多久過去了,再睜開眼時,人仍舊還在馬車停駐的山谷里。
探出車窗,瞧見蕭延年一身血漬臥在雪里,而謝玄仍舊高據(jù)馬上。
他背著身,孤零零的一個人,那散落的華發(fā)落滿了霜雪,正在十一月的風雪里飄搖。
阿磐還兀自猜度,謝玄在看什么,怎么還不回來,他的人在哪兒呢,謝氏兄弟呢,他的魏武卒呢?
抬眼就瞧見了真正的趙敘,趙敘正策馬從出山口徐徐出來。而沈國舅驅(qū)馬跟著,跟在一旁放聲大笑。
阿磐極力大叫,“大人快走!”
可那聲音就在喉間,怎么都發(fā)不出來。
卻見那沈國舅抬手一揮,出山口兩旁的山腰登時就射下了無數(shù)黑森森的羽箭,鋪天蓋地,齊刷刷地朝著謝玄射去。
那人與馬頃刻之間就被射成了刺猬,連頭都來不及轉(zhuǎn),緊接著就栽倒了下去。
阿磐痛心泣血,悲慟地滾下馬車,拔步朝著謝玄倉皇奔去,在風雪中凄厲地叫喊,“大人!”
雪糝子撲打在臉上,身上,那冰涼入骨的滋味,是她在懷王三年冬就已經(jīng)切身體會過的。
腹中生痛,可本能地只知道要奔向謝玄。
真希望從來也不要有孩子,若沒有孩子,就不必被孩子所累,就不必被孩子牽絆住腳步。
她會像懷王四年那個暮春的時候,什么也不問,什么也不管,就那么無所畏懼地擋在謝玄的身前。
為謝玄挨刀,為謝玄擋箭,為謝玄生,為謝玄死。
可有了孩子,什么都要為孩子去想,為孩子求去處,求安穩(wěn),求前程。
因而,就再也不能做最初的那個純粹的自己了。
她想起來自己已不知多久都不曾為自己好好地活過一次了,已有許久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