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磐凝眸望去,是那人的眼淚。
他也會哭。
他極少有掉淚的時候。
極少。
社稷顛覆使他披裹了一身堅利的鎧甲,也練就了一顆冷硬的心。
因了這堅利的鎧甲和冷硬的心,使他極少在人前暴露自己半分的脆弱。
極少,甚至沒有。
千機(jī)門主應(yīng)該是強(qiáng)大的,只有一個強(qiáng)大的門主才能使人出死斷亡,粉骨捐軀。
忠心貫日,披瀝肝膽。
中山懷王更應(yīng)當(dāng)是強(qiáng)大的,只有一個強(qiáng)大的懷王才能光復(fù)社稷,卷土重來。
立業(yè)安邦,乾坤再造。
阿磐見過蕭延年最脆弱的時候,是在那一片月色下的稻田里。
那個月夜,人在水中,他哭自己國破家亡。
人總有松懈的時候,也總有脆弱的時候,無情如這中山王,他不也有動情的時候嗎?
這時候的蕭延年外厲內(nèi)荏,是最容易被打倒的。
他大抵自己也不知道,有朝一日,阿磐也能成了他自己的軟肋。
他極力地規(guī)避,然而心這東西,不由自主,豈能規(guī)避。
真應(yīng)了他自己的話,卑賤的美人,最能激起男人嗜腥嗜血的本性。
他若下不了手,她可就要動手了。
就在那人最脆弱的時候,握住他的那只手驀地奪來短刃,霍然起身將他反撲在地。
那鋒利的刀刃在日光下泛著凜冽的冷光,這冷光便與這利刃一同,齊齊地架上了蕭延年的脖頸。
就如適才蕭延年手持短刃,將這短刃毫不留情地架于她的頸間一樣。
還沒有找到阿硯,怎么能死。
蕭延年實在低估了一個母親的求生欲。
適才的嗚咽,示弱,早已不見,只有仍舊咽不回去的眼淚,還在斷珠子似的往下掉。
刀鋒逼近,要切開他頸間那一層薄薄的皮肉,那什么嬌軟軟的聲腔早沒了,換成了一聲來自母親的怒喝,“告訴我!阿硯在哪兒!”
為了奪回阿硯,她什么都不怕,管謝玄他來是不來,她先要與蕭延年搏殺一場。
那人不會想到他親手救起,親自教化,又朝夕相處了十月的人,有朝一日會將利刃抵住他的咽喉。
就似他適才說,“我也再不是原來的蕭延年,今日下不去手,來日必將死在你手里?!?/p>
他說的那個“來日”,沒想到這就來了。